两天之后,墨云卿正式来到这间名叫夫子堂的私塾,当起了教书先生。
说起这间夫子堂的创办人,与墨云卿也的确是有几分交情的。
当年她爹墨瑾宣还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个聪明又机伶的小丫头。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墨瑾宣却并不这么认为。所以在女儿年纪很小的时候,便给她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入府专门教她读书写字。
夫子堂的创办人孙放,就是墨云卿幼年时教她读书写字的第一个夫子。
孙放墨瑾宣年轻时同在一个学堂上过课,只是墨瑾宣重文,孙放重武。
之后的许多年里,墨瑾宣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勇猛,几乎达到了雄霸天下的地步。
而孙放却始终低调而又淡漠的甘心流连于乡野村间,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教书先生。
十几年前,孙放的夫人生了重病,急需银子救命。
孙放四处筹钱,最后迫不得已,就借到了墨瑾宣的头上,墨瑾宣这才得知自己的同窗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如意。
他在孙放最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帮,孙放记着他这个大恩,再加上他原本就是个有才华的人,便担起墨云卿夫子的职责。
后来墨瑾宣握在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担心唯一的宝贝女儿会遭人惦记谋害,便私下里把她送到幻灵谷,差遣几个下人小心翼翼侍候着,孙放也因此在幻灵谷附近安定了下来。
七年前,墨云卿突然出事,生死未卜,孙放很是难过了一阵。
没想到七年后这丫头又奇迹般的复活了,这对孙放来说,真是一件难得的喜事。
两人重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孙放便问起墨云卿之后的打算,刚好夫子堂的教书先生人手不够用,墨云卿自动请缨,真是解决了孙放的一大难题。
不过私底下,他也说出了自己的难处,这夫子堂里招收的学生,多半都是附近农户家的娃娃。
这几年来,为了维持生计,孙放这个夫子当得也是忍气吞声。
因为那些来学堂读书的娃娃,根本就是一帮野小孩,孩子里有一个叫柳二宝的,是一群娃娃中的小头头。
据说这柳二宝的爹,是邻村的村长,因为家里有几分钱财,这小鬼头平日里打架头殴,滋事挑衅,简直可以堪称是无恶不做。
孙放曾经产生过要将柳二宝拒之门外的念头,但柳二宝读不成书,跟在他屁股后面混的那些小尾巴也一样不肯继续读书。
为了留住孩子继续交学费,孙放只能忍气吞声,由着这帮小崽子们胡乱闹腾。
之前有几任夫子,因为受不了柳二宝等坏娃娃们的捉弄和折辱,一怒之下全都离开了夫子堂。
当墨云卿正式任职夫子堂的时候,果然见识到了那柳二宝的厉害。
那真是一个典型的小霸王,蛮横刁钻,自以为是,自己不想读书,也不准其它孩子们读书。
偏偏那些小萝卜头一个个全都把柳二宝的话当圣旨,柳二宝一声令下,这帮小崽子们便差点掀了学堂的房顶。
从头到尾,墨云卿始终神情淡定的坐在夫子的椅子上,无动于衷的由着那群小子们在那可着劲儿的尖叫闹腾着。
她早就听说,每有新的夫子上任,都会被这帮臭小孩欺负。
她不恼,也不怒,任凭屋子里闹开了锅,也不发一言去阻止。
作为孩子王的柳二宝见状,倒有些纳罕。
别看这柳二宝是个小霸王,小模样长得倒是极其俊俏,率领一群小屁孩闹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这次新来的夫子,同以前的夫子完全不一样。
以前那些被他们捉弄的夫子,要嘛大吼大叫让他们安静,要嘛直接转身就走对他们不闻不问。
可眼下这个夫子,不但是个姑娘家,而且还是一个长得极其漂亮的姑娘家。
柳二宝仔细打量了这个新夫子好长一段时间,才梗着小脖子道:“喂,新来的夫子,妳叫什么名字?”
墨云卿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对方一眼,“你既然叫我一声夫子,就该清楚的知道彼此的身份立场,我是夫子,你是学生,学生和夫子讲话应该用什么态度说话,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柳二宝似乎并没想到眼前这个夫子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场就变了脸色。
他张牙舞爪的跳到了桌子上,一手掐着腰,一手不客气的指着墨云卿,“我就是这里的老大,所以夫子堂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该听我柳二宝的。”
墨云卿一个没忍住,当场便笑了出来。
柳二宝怒道:“妳笑什么?”
墨云卿道:“我笑你这小皮猴儿,连自己的名字怕是都写不全,也好意思在这里称王称霸。”
“谁说称王称霸的人,一定要会写自己名字的?而且我爹说了,我们家有的是田地,将来就算是斗字不识一个,我们柳家也绝对饿不死我。”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学堂读书?”
柳二宝扬着下巴道:“因为我要向所有的夫子证明,就算我斗字不识一个,我也是整个学堂最有本事的一个人。”
“噢?那你倒是说说,你的本事究竟表现在哪里?”
柳二宝倨傲的抬起手,指了指桌子下面的几个小娃娃,“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所有的人都听我一个人指挥,我让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我让他们数一,他们不敢数二。小的们,我说的对不对?”
其余几个小娃娃明显不敢得罪这个柳二宝,纷纷点头称是。
柳二宝很有自信的笑了笑,“看到没,这就是我的本事。”
墨云卿挑了挑眉头,笑道:“对你来说,这就是本事了?”
“怎么?难道妳还不服气?”
“就这么点儿本事,你也好意思出来显摆,真是丢死人了。”
柳二宝气恼道:“妳敢瞧不起我?”
墨云卿道:“我还就瞧不起你了。”
“妳……”
“柳二宝,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有本事,不如来和我打个赌,你要是赢了,我就承认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可你要是输了……”
说到这里,墨云卿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口茶,“你就要答应我,从今以后,认我当老大,所有的事情,必须全部听我来指挥,怎么样,敢不敢赌?”
柳二宝原本就是个孩子,思想十分单纯。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是个很厉害的人,天底下没有谁能比得过他。
此时,被一个姑娘家用激将法这么一激,顿时来了兴致,梗着小脖子道:“好,赌就赌,那妳说说,咱们赌啥?”
墨云卿当着众人的面,用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即捧着盛满茶水的杯子,对众人道:“咱俩就赌这杯茶水,谁能将杯子倒过来,而茶水一滴不漏的被倒扣在杯子里,谁就算赢,反之,就算输。”
柳二宝和其它小孩儿听了这个赌约,一个个全都瞪圆了眼睛愣在当场。
“这怎么可能?”
“你就说敢不敢和我赌吧?”
柳二宝思忖半晌,觉得这实在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便用力点头道:“好,赌就赌,我倒是想看看,妳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这杯水倒扣在杯子里。”
话音刚落,就见墨云卿一只手托着杯子,一只手蒙着杯子,当她将杯子倒扣过来的时候,蒙在杯口上的那只手即时松开,杯口倒扣在桌子上,盛在里面的水,真的一滴都没洒出来。
柳二宝等人看得直心惊。
他有些不信邪,上前将茶杯提起,当杯子离开桌面的时候,倒扣在里面的水,呼拉一下,流了出来。
那些小孩儿见状,全都啧啧称奇,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墨云卿笑道:“怎么样,扣在桌上的时候,果然一滴都没漏出来吧?”
柳二宝仔仔细细看着手中的杯子,那么大一个杯口,按常理来说,杯子稍微歪一点,水就会溢出来,可是杯子到了她的手里,怎么就一滴也没流出来呢?
他不甘心的将壶中的茶水又倒了个满杯,学着墨云卿的姿态,一只手端杯,一只手蒙杯。
当他试着倒扣的时候,茶水一下子洒了出来,溅湿了他的小红褂子。
就这么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直到壶里的水都被他倒光了,也没能成功一次。
墨云卿忍不住道:“怎么样柳二宝,你是不是不肯认输?”
柳二宝嘟着小嘴不服气道:“妳是怎么做到的?”
“我是怎么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其它人说说,咱俩谁有本事?”
那几个亲眼见证这一幕的小孩都是些心思单纯的小不点,此刻见墨云卿这么厉害,异口同声道:“夫子最有本事。”
柳二宝有些不服气,左右看了看,最后不情不愿道:“既然我输了,我就愿赌服输,妳说……妳想让我怎么样?”
“从今以后,给我当个好学生,和你的这些小伙伴们坐在学堂里乖乖听课。”
柳二宝的脸当场皱成了菊花包。
墨云卿道:“愿赌不服输,一辈子都是孬种,你想做孬种,你就尽管做去好了。”
“谁说我想做孬种了?哼!听课就听课。”
墨云卿目的达到,笑呵呵对众人道:“既然如此,夫子今天给你们讲的第一课的内容就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当一群小鬼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目这节课听明白之后,柳二宝才大呼上当。
可惜,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亲眼见证这一幕的白麒枫,直到那些被墨云卿收拾得服服贴贴的小萝卜头全部离开,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墨云卿的面前。
“用一块薄如蝉翼的手帕来糊弄一群小孩子,妳还真是有本事。”
那些孩子们好糊涂,他白麒枫可不好糊涂。
她刚刚在将装落水的杯子倒扣过来的时候,另一只手很麻俐的趁机在杯口蒙了一块帕子,因为扣过来的速度够快,所以水根本就不会洒掉。
也多亏墨云卿的手脚够快,在杯子扣过来的时候,及时抽掉帕子,成功混淆旁人的视线,才把那些小屁孩们归整得服服贴贴。
正在整理书本的墨云卿闻声看了他一眼,早在柳二宝带着众人闹腾的时候,她就看到白麒枫在学堂门口出现了。
她并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低着头,整理着手边的东西。
白麒枫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摆出这种态度,厚着脸皮走到桌子前,强迫她的视线里一定要有自己的存在。
“我听宋廉说,妳之所以不想去我府上当差,是因为妳已经寻了一份还不错的差事。可如果妳口中所说的还不错的差事指的就是这个,我觉得妳的答案实在是很可笑。”
整理完书本的墨云卿,无言看了白麒枫一眼,轻声道:“让开,你挡到我的路了。”
对方完全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反而更加霸道的用自己高大的身躯,拦住她的去路。
“我之前的提议,妳不防认真考虑一下。在这种穷乡僻壤当个教书先生,不如去我的府上给我当个文书,月钱随妳提,条件随妳开。”
“白元帅,你耳朵不中用了么?我说,你挡到我的路了。”
白麒枫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来都没有什么人敢用这种态度给他脸色看。
虽然他早就知道墨云卿不待见他,但被对方如此冷漠的对待着,还是让他的双眼不自觉的眯在一起,并迸发出几分危险的目光。
他强势而倨傲的拦住她的去路,并摆出上位者的姿态对她道:“何必用这种方式来突显倔强的个性呢?妳心里明明知道,这世上只有我白麒枫不愿意做的事,却没有我白麒枫做不到的事。我稍微动一下指头,妳的世界便会万劫不复,妳想逼我对妳那样做?”
“白元帅是想告诉我,如果我不肯服从于你,你就会像七年前一样,用弹弓射瞎我的另一只眼睛么?”
当她不疾不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指还优雅的抬起,轻轻指向自己的右眼。
无疑,这句话对白麒枫来说,是一个非常致命的打击。
七年前的那场灾难,简直就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噩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对墨云卿怎么样,只是很单纯的要把她控制在自己的身边。
是折腾也好,补偿也罢,总归要有那么一个人,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才行。
可是现在,她竟用这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来提醒七年前他对她所犯下的罪过。
白麒枫静默无语,就这么与墨云卿四目相对。
他紧紧盯着她的左瞳,瞳孔内,仿佛在这一刻,迸发出一道犀利的金光。
他心下猛然一颤,很快,金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留在她左眼角的,那道难以消除的疤痕。
许久后,他才轻声道:“所以妳恨我?”
墨云卿无畏的直视着他的目光,半晌,才一字一句的回答他,“恨一个人,是要记住那个人一辈子的。白麒枫,你觉得你配让我记一辈子么?”
这句反问,简直就是对白麒枫的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冷冷看着她。
墨云卿又给了他更致命的一击。“我不恨你,但是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我剩下的这只右眼,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将我左眼弄瞎的罪魁祸首。”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带钩的利刃,深深剜割着白麒枫的血和肉。
他没想到自己在她的心目中,居然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这个叛臣的女儿,果然比她爹更加可恨。
“好,如果这就是妳的答案,我白麒枫清清楚楚的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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