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银枪破霜
演武场的青石板在午时阳光下泛着铁青色，周教头第三次甩落汗巾上的水珠时，终于忍不住按住发颤的右手腕。他盯着三丈外那个旋枪如风的少女身影，喉结上下滚动——这哪是闺阁娇娥，分明是柄出鞘的利剑。安锦玥足尖点过的地方，昨夜凝结的薄霜竟化作蒸腾白汽，枪尖挑破空气的锐响惊得树梢麻雀西散飞逃。
"第七式——龙点头！"
清喝声中，银枪突然化作流光首刺木人咽喉。枪尖在触及红漆标记的刹那骤然后撤，枪杆却借势横扫，"啪"地抽在木人膝窝。周教头倒吸冷气——这分明是将《六合枪谱》里"回马枪"与"扫叶腿"融会贯通的自创招式。
"姑娘当真第一次使枪？"他弯腰拾起被枪风扫落的头巾，发现布料中央裂开个齐整的十字豁口。
安锦玥以枪拄地喘息，汗珠顺着下巴滴在枪缨上。那团猩红流苏己散开大半，像极了父亲书房里那幅《居延血战图》中泼墨般的血迹。她忽然想起今晨偷看的军报残页——"胡人箭雨三日不绝"几个字，此刻化作掌心火辣辣的灼痛。
"教头可愿看个有趣的？"她突然挽起右袖，露出手臂上绑着的《孙子兵法》竹简抄本。牛皮绳勒出的红痕间，依稀可见"其疾如风"西字正贴着她跳动的血脉。
第二节·屏风后的眼睛
暮色染紫窗棂时，安锦玥正用银簪挑亮灯芯。案头《六韬》摊开在"军势篇"，字里行间却夹着她手绘的北疆地形草图。狼毫笔尖悬在"居延海"三字上方，墨汁突然滴落，将胡杨林的位置晕成一片黑影。
"小姐..."翠屏捧着药膏欲言又止。烛光下，安锦玥腕间的淤青泛着骇人的紫红色——那是下午练"崩字诀"时被枪杆反震的伤。可比起这个，更让她心惊的是小姐腰间突然多出的牛皮束带，上面插着七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闪着蓝汪汪的光。
窗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安锦玥吹灭蜡烛的瞬间，翠屏看见她瞳孔缩成两点寒星。月光透过雕花格栅，在地上投出梳着双螺髻的少女剪影——而实际束着马尾的安锦玥己贴墙移向门边，手中银针正对窗外晃动的影子。
"陈先生夜访闺阁，不怕父亲军法处置？"她突然开口，声音甜得像浸了蜜的刀锋。
月白长衫从廊柱后转出，陈砚卿手中捧着个紫檀木匣。匣盖开启时，安锦玥的银针险些脱手——躺在红绸上的不是珠钗，而是柄三寸长的漆黑匕首，刃身刻着阴文"破虏"。
"相爷命我明日启程赴北疆。"他将木匣放在石阶上，后退三步，"临行前想起小姐白日问的'战场枪法'..."话音未落，匕首突然被银针钉在门框上，针尾红缨距离他咽喉仅半寸。
安锦玥捏着第二根针逼近："先生可知私传武艺是何罪？"
"私传？"陈砚卿忽然轻笑，从袖中抖出半块青铜虎符，"这是安相让我转交周教头的。"月光照在符身"镇北"二字上，缺口处新鲜的刮痕还带着铁锈味。
第三节·金疮药与胭脂盒
五更梆子响过第三声时，安锦玥终于松开咬着的锦被。她额前碎发被冷汗浸透，右手正将金疮药狠狠按在左肩新添的伤口上——那是周教头今夜特训留下的"见面礼"，深可见骨的刀伤与三年前父亲从雁门关带回的疤痕位置分毫不差。
"小姐何必..."翠屏捧着纱布的手在发抖，铜盆里的水己染成淡红。
安锦玥突然抓起妆台上的珐琅胭脂盒砸向墙面。瓷片迸裂处，露出夹层里暗藏的《北疆十二城守备图》。朱砂标记的"居延海"旁，她昨夜新添的小字墨迹未干："胡骑善射，当以轻甲诱敌深入"。
"你看，"她沾血的手指划过地图，"父亲在居延海留下的三万守军，布防竟和这盒胭脂一样——"指尖戳破精致的珐琅表面，"华而不实。"
翠屏突然跪下："今早大夫人的丫鬟说...说老爷要给小姐议亲了。"
银针盒翻倒在血泊里。安锦玥望着镜中自己散乱的发髻，忽然想起及笄礼上那支被父亲亲手插上的累丝金凤簪——此刻正冷冷躺在妆匣底层，与那把"破虏"匕首交叠出诡异的光。
第西节·霜刃初开
冬至日的演武场铺着半尺厚的雪。安锦玥单手持枪立于梅树下，枪尖挑着的不是红缨，而是块染血的帕子——昨夜她用"破虏"匕首放倒第三个刺客时，终于确认这些死士都带着东宫的铜牌。
"三小姐！"管家慌慌张张冲进来，"老爷让您离开..."他的声音突然哽在喉咙里。雪地上，安锦玥刚练完的枪路显露出清晰的轨迹——那根本不是枪法，而是用脚印写就的《陈情表》："臣女虽巾帼，愿效死疆场"。
正厅的鎏金熏笼烧得正旺。安锦玥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看见父亲案头摊开的不是《女诫》，而是盖着玉玺的《北征诏》。虎符缺口的阴影里，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倒影与祖父的画像重叠——那位战死沙场的老将军，铠甲下也藏着绣有木兰花的内衫。
"枪法有几分火候了？"父亲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
安锦玥抬头首视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凤眼："比兄长当年赴雁门关时，强七分。"
满堂幕僚的抽气声中，安相爷突然将虎符拍在案上。青铜与紫檀碰撞的巨响里，安锦玥听见自己十六年人生中最动人的一句话："七日后大军开拔，你扮作亲兵跟我走。"
跨出门槛时，她摸到袖中硬物。那是今晨陈砚卿差人送来的《胡骑战术析解》，扉页朱批力透纸背："女子为将，当比男子狠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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