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出塞曲
成帝西十西年，惊蛰。安府后门的青石板上凝着最后一场春雪，车辙印里渗出的冰水混着几丝暗红——那是安锦玥昨夜削发时割破的耳垂留下的痕迹。翠屏捧着个鎏金暖炉追到巷口，却只接到半截断发，发尾系着的玄色缎带上绣着歪斜的"安"字。
"小姐..."小丫鬟突然改口，"三公子，这是您要的《伤寒杂病论》。"书匣夹层里，安锦玥摸到熟悉的冰凉——是她藏在闺阁梁上的那柄"破虏"匕首，刀鞘上新刻了道横纹，恰是居延海到雁门关的距离。
马车转过鼓楼时，安锦玥突然掀开车帘。晨雾中的安府门楣上，父亲昨夜亲手挂上的"精忠报国"匾正往下滴着朱漆，像道未干的血泪。她齿间碾碎一粒椒盐胡豆，咸涩中尝出丝铁锈味——这才发现掌心被指甲掐出的伤口又渗血了。
第二节·老将窑
大漠的月光比京都的更锋利。安锦玥跪在胡杨林深处的破窑洞前，额角新添的箭伤还在渗血，将裹面的纱巾黏在皮肤上。三日前那支胡人哨箭射落她发冠时，带走的不仅是女儿家的青丝，还有最后一丝对闺阁的眷恋。
"进来。"窑洞里的咳嗽声像砂石摩擦，"带着你祖父的刀。"
腐木与药草混合的浊气中，安锦玥看清了传说中的"鬼将军"——曾经威震西域的老将裴元庆，如今只剩副挂着破旧皮甲的骨架。他塌陷的左眼眶上覆着块生铁片，右手指节却仍如鹰爪般扣着半卷《卫公兵法》。
"劈柴。"老人突然将断刀掷到她脚下，刀柄缠着的布条己朽烂成絮，露出底下暗红的血迹——那是祖父北伐时留下的。"手不稳，兵法就是催命符。"
安锦玥握住刀柄的瞬间，窑洞突然剧烈摇晃。她本能地翻滚到门边，却发现是地面在震动——远处地平线上，匈奴骑兵的马蹄正掀起遮天沙暴。老将军却纹丝不动，独眼盯着她颤抖的手指："怕了？"
"是兴奋。"她舔掉虎口震裂渗出的血，突然劈向柴堆。腐朽的刀身竟在空气中划出尖啸，将最粗的胡杨木一分为二。裂缝正中，赫然躺着把未开刃的陌刀。
第三节·血淬刀
居延海的落日把安锦玥的影子拉得老长。她蹲在烽燧台残垣上，用匈奴人的箭头刮去陌刀上的血垢。三个月来第七次遭遇战，这把刀己收割十九个胡骑的性命。刀身上新添的缺口拼起来，恰是居延海到狼居胥山的地形。
"三郎！"亲兵王二瘸着腿跑来，手里捧着个雕花铜壶，"斥候队在沙匪老巢发现的。"壶嘴处残留的胭脂香气让安锦玥瞳孔骤缩——这是京都贵女常用的"醉芙蓉"，而壶底刻着的"永宁"二字，正是东宫侧妃的封号。
夜风卷着狼嚎掠过戈壁。安锦玥在篝火前摊开父亲最新的家书，信纸空白处用明矾水写着密报："太子私通匈奴，证据速递。"她突然轻笑，将铜壶投入火中。烈焰窜起的刹那，陌刀映出她己轮廓分明的面庞——那里再找不到安小姐的娇柔，只有安三郎冷硬的线条。
"将军！"哨兵突然指向北方。血月下，一支箭队正呈雁形逼近，箭镞反射的月光连成诡异的银线。安锦玥着陌刀上新刻的第十九道横纹，忽然想起离京那日父亲的话："战场才是真正的《女诫》。"
第西节·初阵
谷雨日的居延海飘着腥甜的沙尘。安锦玥蹲在尸堆上包扎左臂伤口时，发现血浸透的绷带竟勾勒出大漠地图。她突然拔出插在胡将咽喉的陌刀，刀尖挑起对方腰间的黄金令牌——纹饰与东宫腰牌如同孪生。
"三郎！"王二拖着断腿爬来，手里死死攥着个羊皮卷，"胡酋...身上..."安锦玥展开染血的舆图，指尖在"玉门关"三字上停住。那里新标注的守军数量，与父亲给的布防图相差整整三万。
老将军的窑洞今夜格外安静。安锦玥跪在药碾前，将铜壶残片与东宫令牌一起碾成粉末。裴元庆的独眼在阴影中闪烁："决定了？"她没答话，只是突然挥刀劈向药柜。木屑纷飞中，露出暗格里全套的《帝范》与《贞观政要》——封皮却写着《女则》。
"好。"老人突然大笑，扔来卷竹简。安锦玥展开一看，是《平阳昭公主兵符摹本》，边角处题着行小字："女子掌兵，当如罗刹临世。"
第五节·烽火佳人
夏至前夜，安锦玥在狼居胥山巅点燃了第七座烽燧。火光中，她展开父亲刚到的密信。这次没有明矾水字迹，只有信纸右下角指甲划出的三道浅痕——这是安府暗号，代表"死间"。
黎明时分，她独自来到枯河谷。石壁上刻着三百个正字——这是老将军教她认的第一课：每个笔画代表十条胡人性命。安锦玥咬破手指，在最后个正字下添了道猩红。转身时，她看见谷口立着个熟悉的身影。月白长衫下摆沾满血泥，陈砚卿怀中抱着个黄杨木匣。
"安相让我交给'安三郎'。"他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匣中是把通体乌黑的长枪，枪杆刻满细密阴文，安锦玥凑近才看清是《孙子兵法》全文。枪尖寒光闪过时，她突然认出这是祖父画像中那柄"泣血枪"。
"居延大营缺个校尉。"陈砚卿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太子举荐的是他小舅子。"安锦玥握枪的手指节发白，她看见谋士袖中滑落的奏折残页，朱批刺目："女子参军，有伤风化"。
沙暴再起时，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军营。安锦玥枪尖拖出的长痕与陈砚卿咳出的血迹，在沙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远处传来新兵的歌谣："安三郎，枪如电，胡儿见之魂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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