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帝西十三年,霜降。
翠屏蹲在安府后园的梅树下,指尖捏着半片冻僵的红梅。小姐今早练枪时,枪缨扫落的花瓣落在她发间,像极了去年上元节,小姐偷偷给她别上的那支银簪——簪头刻着“屏”字,是用小姐的月钱买的。
“翠屏!把我的玄色劲装拿来!”远处传来小姐的喊声。她慌忙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石桌上的药碗——那是她偷偷给小姐熬的金疮药,碗底沉着细小的银针。三个月前,小姐练枪时手腕淤青,她便学着老军医的样子,在药里加了化瘀的紫草,却不敢告诉小姐,怕她嫌自己多事。
深夜的闺房里,烛火映着小姐伏在案头的剪影。翠屏抱着汤婆子进来,看见案头摊着《六韬》,书页间却夹着张北疆地形图,图上用朱笔圈着“居延海”,旁边写着歪扭的“杀胡”二字。她忽然想起小姐十岁那年,在后园看见受伤的鸿雁,哭着说“要做能护着它们的人”,如今却在图上画满了刀枪。
“小姐,该睡了。”她轻声说,指尖替小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触到小姐眉骨处的新伤——是今日练“回马枪”时撞的。小姐忽然抓住她的手,把个温热的东西塞进她掌心:“给你,新打的银镯。”翠屏借着烛光看清,镯内侧刻着“平安”二字,是小姐的字迹,笔画间还带着枪杆磨出的茧子。
成帝西十八年,立冬。
北疆军营的牛皮帐外飘着鹅毛大雪,翠屏缩在篝火旁,缝补着小姐的玄甲。甲胄上的血渍己经发黑,却在针脚间露出底下的里衬——那是她临走前塞进去的、小姐最爱穿的月白中衣,领口绣着小小的木兰花。
“翠屏姐,将军叫你。”亲兵王二的声音打断思绪。她抱着缝好的甲胄走进中军帐,看见小姐正盯着地图发呆,指尖无意识地着护心镜——那里藏着她偷偷塞的平安符,绣着“女”字的一角,早己被血浸透。
“帮我个忙。”小姐忽然转身,递来个锦囊,“把这个缝在枪缨里。”翠屏打开一看,是半截红绳,绳头系着从西域带回的红玛瑙。“这是……”“别问。”小姐别过脸,耳尖却红了,“只是觉得,枪缨该换个颜色了。”
成帝五十二年,冬至。
皇城的雪落在翠屏的肩头,像无数细小的刀片。她攥着染血的帕子,躲在朱雀门的阴影里,看着小姐骑着踏雪乌骓入城。玄甲外披着的团龙披风上,绣着的凤凰尾羽,正是她去年亲手缝的——那时小姐说“凤凰该有锋利的尾羽,才能护着自己”。
“翠屏!”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抬头,看见小姐从马上跃下,铠甲上的积雪落在她发间,却在触到她额角的银簪时,化作水珠。那支银簪,是她临进宫前塞给小姐的,簪头刻着“平安”,如今却沾着血,在雪地里闪着刺目的光。
“拿着。”小姐塞给她个锦囊,“里面是给你的嫁妆。”翠屏打开,里面是对金镶玉镯,还有张地契——“江南绣庄,给你养老。”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喊杀声,小姐忽然握紧她的手,“记住,若我……你就带着这个,好好活。”
血溅在雪地上时,翠屏终于明白,小姐说的“嫁妆”,还有半件——藏在锦囊底层的、那截染血的红绳,绳头的红玛瑙上,刻着小小的“锦”字。后来,她在江南开了间绣庄,庄里的绣娘都戴着银簪,簪头刻着“屏”“锦”“安”等字样,像极了那年冬天,小姐塞给她的、带着体温的温暖。
许多年后,当她坐在绣庄门口,看着路过的女子骑着马,腰间悬着绣着凤凰的剑囊,忽然想起小姐曾说:“翠屏,这天下若容不下女子握枪,我们就缝出个能容的天地。”此刻,她摸着腕间的银镯,忽然觉得,小姐的“天地”,早己在无数个像她这样的女子手中,慢慢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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