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番外二·剑中月（陈砚卿与安锦玥初见）

成帝三十五年，惊蛰。

京都的春雨敲打着安府的青瓦，陈砚卿抱着一摞书穿过回廊，忽然听见演武场传来金属碰撞声。他驻足望去，看见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正举着比她高半个头的木枪，对着木人桩乱刺。枪杆几次砸在脚面上，她却咬着嘴唇不喊痛，发间的红绳被风吹得乱飞。

“你在做什么？”他忍不住开口。小女孩猛地转身，木枪“啪”地落在地上，惊起几片水花。她仰着头看他，鼻尖沾着泥点，眼睛却亮得像春日的新雪：“练枪！阿爹说哥哥能练，我也能！”

陈砚卿弯腰捡起木枪，发现枪杆上刻着歪扭的“锦”字——是小女孩自己刻的。“练枪要先练稳。”他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教她摆出持枪的姿势，“你看，手肘要，枪尖要平，像这样……”小女孩忽然笑了，指尖蹭过他袖口的墨渍：“先生的衣服上有字！”

那是他昨夜抄的《孙子兵法》，墨迹未干，沾在了袖口。“字能杀人，也能救人。”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因“女子不得读书”而抱憾终身的秀才，“你想不想知道，平阳公主的枪，为什么比男子的更锋利？”

小女孩重重点头，发间的红绳扫过他手背。后来的日子里，他常看见她躲在藏书阁的角落，抱着《列女传》却偷偷翻着夹在里面的《武经总要》。他便故意在她常看的书里，夹上自己抄的兵法笔记，笔记末尾画着小小的凤凰——那是他对这个倔强小女孩的，无声的期许。

成帝西十西年，春分。

安府后门的马车即将启程，陈砚卿看着车窗里露出的半张脸——曾经的小女孩，如今己戴上了面纱，却在临行前塞给他个纸团。展开是歪扭的字迹：“先生，我会把枪练得很好很好，像平阳公主那样！”纸团边缘，还画着个戴着头盔的小人，手里的枪尖，挑着个小小的“安”字。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蹲在演武场刻“锦”字的模样。那时的他不知道，这个刻字的小女孩，将来会用枪尖在这天下刻下更宏大的“安”字。而他能做的，便是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替她磨亮每一寸枪杆，让这杆枪，既能刺穿敌人的甲胄，也能守护她心里，那个让女子敢握枪的梦。

多年后，当他躺在病榻上，看着小皇子抱着《女帝制》跑过来，忽然想起那个在春雨里举着木枪的小女孩。她发间的红绳，后来成了枪缨上的标志；她刻的“锦”字，后来成了护心镜上的图腾。而他袖口的墨渍，早己化作史书里的字——“陈砚卿，女帝之师，以笔为枪，助其破局”。

但他知道，真正的“枪”，从来不在笔下，而在那个小女孩第一次握住木枪时，眼里燃起的光。那束光，穿过春雨，穿过风沙，穿过血与火，最终照亮了整个天下，让无数个“她”，敢在阳光下，堂堂正正地，握住属于自己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