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霆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砸在死寂的码头上。
孙家军官被那冰冷的眼神刺得头皮发麻，强撑着辩解，“霍司令，我们奉平津商会令，例行检查违禁，！苏氏货船形迹可疑。”
“平津商会？”霍安霆打断他，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眼神却更冷，“什么时候一个商会的手，能伸到我的军事管制区，指挥军队了？”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穿着军装、手持武器的孙家士兵，“还是说，你们穿着这身皮，认的是商会的令，不是国民政府的法？”
军官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霍安霆的话，句句诛心，首指孙家纵兵为商目无法纪。
“司令误会了，”军官额头冒汗，试图狡辩，“我们只是协助商会维护地方商贸秩序。”
“维护秩序？”霍安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他猛地指向地上被糟蹋的军用磐石布，厉声喝问，“用刺刀划破军需物资？用军靴践踏后方保障？这就是你们维护的秩序？耽误军需转运，贻误前线战机，这个责任你一个小小的少校担得起吗？孙绍辉担得起吗？”
霍安霆不再看那面如土色的军官，“宋岩！”
“到，”宋岩一步跨出，声如洪钟。
“传我命令，”霍安霆的声音冰冷清晰，“三号码头及周边水域，即刻起实行战时特别管制，凡无司令部签发的特别通行证者，无论身份，无论理由，擅闯防区扰乱秩序破坏军需物资者。”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视同武装冲击军事目标，以匪论处，可就地击毙！”
“是！”宋岩领命，转身对着警卫营士兵和闻讯赶来的码头驻军厉声吼道，“司令有令，封锁码头清场，无司令部特别通行证者，擅闯防区扰乱秩序破坏军需，就地击毙，执行！”
“是，”震天的怒吼响起警卫营士兵和码头驻军瞬间行动起来，雪亮的刺刀齐刷刷上枪，枪栓拉动声响成一片。
“退后！”
“放下武器！”
“退出管制区！”
看着对面杀气腾腾、装备精良的霍军士兵，再看看自己这边军官惨白的脸，孙家士兵的士气瞬间崩溃。
没人怀疑霍安霆就地击毙命令的真实性，他们慌乱地放下枪口，有些人甚至下意识地后退，拥挤推搡着，阵型大乱。
“你们…你们敢，”那军官还想强撑，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宋岩一个眼神，两名如狼似虎的警卫营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毫不客气地扭住他的胳膊下了他的配枪。
“押下去，等候军法处置，”宋岩冷声道。
“霍安霆，你这是挑起内战，孙大帅不会放过你的！”军官被拖着走，绝望地嘶吼。
霍安霆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苏丽雯身上。
在士兵清场的脚步和孙家士兵狼狈后退的嘈杂声中，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苏丽雯面前。
码头上的混乱迅速被霍军士兵控制，孙家士兵如同丧家之犬，被驱赶着退出栈桥，灰溜溜地爬上自己的炮艇，狼狈地调头离开。
被翻检破坏的货物旁，只剩下霍军士兵沉默而警惕的身影。
霍安霆走到苏丽雯面前停下。晨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抓住了苏丽雯的手腕。
霍安霆垂眸，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确认她确实没有受伤，紧绷的下颌线才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带，让她完全处于他高大身躯形成的阴影保护之下。
“走，”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握着她的手腕，转身便向停在路边的吉普车走去。
宋岩立刻指挥士兵警戒开道，福伯和惊魂未定的护厂队员连忙跟上。
霍安霆拉开车门，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几乎是半推半扶地将苏丽雯塞进副驾驶座。
他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吉普车猛地蹿了出去，迅速驶离一片狼藉的码头。
“刚才…”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想说谢谢又觉得不够。
“你做得很好，”霍安霆目视前方，忽然打断她，“搬出国际法和租界条例，拖住他们等我来，很聪明。”
他顿了顿补充道，“没硬拼，是对的。”
苏丽雯没想到他会夸自己，微微一怔。
她侧头看他，霍安霆的侧脸线条在车窗透进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专注。
她手腕上被他握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份力量传递过来的奇异安定感。
“军用布损失不小，还有船期，”她想起被糟蹋的货物和被耽误的运输。
“损失记下，翻十倍找孙家要，”霍安霆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狠戾，“船期不用担心，我的运输队会接手。耽误的货，今晚之前给你补齐。”
他的话干脆利落，没有安慰，却用最首接的方式解决了她最担心的问题。
苏丽雯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身体放松地靠进椅背。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城市苏醒的嘈杂。
吉普车驶过外滩，黄浦江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
苏丽雯的目光落在霍安霆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骨节分明沉稳有力，指腹带着薄茧。
霍安霆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拢了一下。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孙绍辉和林英杰不会罢休，码头只是开始。”
“我知道，”苏丽雯回答，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们在找借口，想把事情闹大逼你动手，好扣上挑起内战的帽子。”
“帽子？”霍安霆嗤笑一声，带着不屑，“他们没这个本事。”他顿了顿，侧头飞快地瞥了苏丽雯一眼，眼神深邃，“保护好你自己。林英杰那条毒蛇，最擅长阴沟里的手段。”
“我有数，”苏丽雯点头。她想起秋雁和冬雪，霍安霆安排在她身边的影子。
车子驶入霞飞路，苏公馆在望。
霍安霆将车停在公馆大门外，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熄了火。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苏丽雯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等等，”霍安霆忽然出声。
苏丽雯动作一顿，看向他。
霍安霆转过身面对着她，狭小的车厢空间让两人的距离很近。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丽雯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刚才被他紧握的地方，一圈淡淡的红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霍安霆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忽然伸出手，动作快得苏丽雯来不及反应。
这一次，不再是抓握手腕，而是首接覆上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薄茧的粗粝感，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力道比刚才轻缓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和一种奇异的熨帖。
他的指腹在她光滑的手背上缓缓了一下，仿佛在抚平那圈红痕，又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苏丽雯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指尖在他掌心微微蜷缩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触碰，比刚才码头上宣告主权的紧握更让她心绪翻涌。
她想抽回手，手腕却被他轻轻按住。
“记住我的话，”霍安霆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封闭的车厢内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重量，“你是我的，没人能动你。”
说完他松开了手，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带着温度的触碰只是错觉。
“下车。”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苏丽雯推开车门，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
她关上车门，看着墨绿色的吉普车启动，迅速汇入清晨的车流，消失在街角。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触感，那圈红痕依旧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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