闸北废墟边缘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片,刮过容溪在外的皮肤。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浓郁的血腥铁锈味(牙龈破裂的伤口还在渗血)。精神力彻底枯竭带来的虚脱感,比身体的伤痛更甚,仿佛灵魂都被抽空,只留下一具沉重的躯壳在冰冷的地狱里蹒跚。
她扶着焦黑的断墙,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眼前阵阵发黑。
佐藤那如同恶鬼般的咆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亲眼见证她“消失”的惊骇眼神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
暴露了…那诡异的能力暴露了!追捕的绞索,将从“幽灵”的传说,首接套向“非人”的异类!
必须立刻回到安全屋!只有那里,才能让她在彻底崩溃前获得喘息之机。
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路径的模糊记忆(之前在废墟踩过点),如同最狼狈的幽魂,在断壁残垣间跌跌撞撞地穿行。避开可能有巡逻队的区域,避开任何一丝光亮和人声。不知过了多久,当那家隐藏着安全屋的苏绣老店那熟悉的、紧闭的后门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容溪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叩响了门板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暗号节奏。
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一条缝。李明焦急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容溪浑身泥土、脸色惨白如鬼、嘴角还带着血迹的模样,吓得魂飞魄散!
“容溪!!”他低呼一声,连忙将她拽了进来,反手迅速关上门。
“快…扶我进去…别声张…”容溪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身体软软地靠在了李明身上。
安全屋内,温暖的空气和熟悉的墨香包裹上来,却无法驱散容溪骨髓深处的寒意。她被李明半扶半抱地弄到床上躺下。
李明手忙脚乱地打来热水,用干净的毛巾小心擦拭她脸上的污迹和嘴角的血痕,又喂她喝下温热的糖水。
“怎么回事?任务出岔子了?遇到巡捕了?”李明声音都在抖。
容溪闭着眼,剧烈地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佐藤…在…埋伏…看到了…我…消失…”
“什么?!”李明如遭雷击,手里的毛巾“啪嗒”掉在地上,
“佐藤?!他…他亲眼看到你…?”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口,但眼中的恐惧己经说明了一切。
容溪疲惫地点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她意念沉入空间,那枚冰冷的黄铜弹壳出现在她摊开的手心,带着硝烟和泥土的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瞬。
李明看着那枚弹壳,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水…”容溪虚弱地呻吟。
李明连忙又去倒水。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容溪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将空间里从王癞子暗室“拿”出来的现金、金饰和那本至关重要的笔记本,一股脑地“放”到了床边的矮柜上。
“交给…钟先生…”她说完这几个字,眼前彻底一黑,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这一昏迷,就是一天一夜。
精神力透支加上传送带来的未知负荷,如同沉重的铅块,将她牢牢钉在黑暗的深渊。高烧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的意识,断断续续的噩梦交织着佐藤的枪口、路德维希冰冷的蓝眸、闸北老妇的血洞、还有那片空间裂缝后无尽的粘稠黑暗…
当她再次恢复一丝模糊的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安全屋熟悉的墨香,而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耳边是仪器单调的“滴滴”声,还有…一个低沉悦耳、带着独特异国腔调、如同大提琴般优雅的声音,正在用德语低声说着什么。
这个声音…
容溪的心猛地一缩!如同被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所有混沌!
她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悬挂的点滴瓶,还有…床边椅子上,那个穿着剪裁完美、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的身影!
路德维希·冯·克莱斯特!
他微微侧着头,似乎正在倾听身边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德国人?)用德语低声汇报着什么。他俊美的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晨光中如同雕塑,神情专注而平静。
而她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极其考究、如同高级酒店套房般的单人病房里!这绝不是普通的医院!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容溪的心脏!她怎么会在这里?!李明呢?钟先生呢?!
她下意识地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酸软无力,连抬手指都困难。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
这微小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床边的人。
路德维希转过头,那双深邃的蓝灰色眼眸精准地捕捉到了容溪惊恐的视线。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让容溪感到毛骨悚然的弧度。
“啊,林小姐,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他们只是在某个沙龙上偶遇,
“感觉怎么样?卡尔医生说你疲劳过度,受了些风寒和惊吓,需要静养。” 他用的是中文,显然是为了让她听懂。
他身边那位卡尔医生(?)也立刻看向容溪,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用带着浓重德语口音的中文说道:“林小姐,您醒了就好。您的高烧己经退了,主要是精神和体力严重透支,还有些皮外伤。需要好好休息,补充营养。”
容溪死死地盯着路德维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想质问,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别急,林小姐。”路德维希微微俯身,拿起床头柜上一个精致的玻璃杯,里面是清澈的温水。
他拿起一支细长的玻璃吸管,动作优雅地将其一端浸入水中,另一端则轻轻递到容溪干裂的唇边。
“先喝点水。”他的声音温和,动作体贴得无可挑剔,仿佛最绅士的看护。
然而,那双近在咫尺的蓝灰色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平静的审视之海,没有半分暖意。
他离得如此之近,容溪甚至能看清他金色睫毛的弧度,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
这种亲密的距离和“温柔”的举动,在容溪看来,无异于毒蛇的缠绕!
她猛地别开头,用尽全身力气抗拒着那递到唇边的吸管!动作牵扯到虚弱的身体,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她咳得撕心裂肺,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路德维希的手稳稳地停在空中,脸上的“关切”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她的抗拒只是病人的任性。
他耐心地等待着容溪的咳嗽平息,才再次将吸管递近,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压力:
“林小姐,身体是你自己的。配合治疗,才能早日康复。还是说…你想让我亲自‘帮’你?”
“帮”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示。
容溪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继续拒绝,这个可怕的男人真的会“亲自动手”!那将是比死亡更深的屈辱!
屈辱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最终,在路德维希那平静却极具压迫力的注视下,她极其缓慢地、屈辱地张开了嘴,含住了那冰冷的吸管。
温水流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缓解,却无法熄灭她心中翻腾的怒火和冰冷的恨意。
路德维希的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点。
他耐心地举着杯子,看着容溪小口地啜饮,动作优雅得像在喂食一只珍贵的、却又被剪去了利爪的雀鸟。
一杯水喝完。
路德维希放下杯子,拿起旁边托盘里一块洁白的湿毛巾,动作自然地想替容溪擦拭额头的冷汗。
容溪如同受惊的刺猬,猛地缩了一下!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抗拒!
路德维希的手停在半空,蓝灰色的眼眸中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他没有强求,只是将毛巾轻轻放在容溪枕边。
“看来林小姐的警惕性很高,这是好事。”他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容溪,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病号服,看到她灵魂深处的虚弱和倔强,“不过,在这里,你很安全。这里是礼和洋行下属的私人诊疗所,守卫森严,环境舒适,最适合林小姐这样的…‘病患’休养。”
私人诊疗所!礼和洋行!容溪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彻底落入了他的掌控!如同被关进了由天鹅绒和黄金打造的囚笼!
“我…我要见钟伯伯…”容溪用尽力气,嘶哑地挤出几个字。
“钟掌柜?”路德维希挑了挑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很不巧,钟掌柜似乎有些急事,暂时离开了上海。不过你放心,我己经派人告知他你在这里休养的消息。相信他处理完事情,会尽快来看你的。”
离开了上海?容溪根本不信!
这绝对是路德维希的托词!他将她和钟先生彻底隔离开了!
“至于你的那位…‘表哥’李明,”路德维希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继续用那温和却冰冷的语调说道,
“他很好。只是他似乎不太清楚林小姐你的身体状况,竟然让你独自在那种…混乱的地方‘受了惊吓’。我己经‘建议’他,暂时不要来打扰你静养了。”
李明也被控制了!容溪的心如坠冰窟!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她躺在洁白的病床上,穿着柔软的病号服,身处这温暖舒适、守卫森严的囚笼,却感觉自己比在闸北废墟的寒风中更加冰冷无助。
猎人不仅将她捕获,还剪断了她所有的羽翼和联系!
路德维希欣赏着容溪眼中变幻的绝望、愤怒和最终凝固的冰冷,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光洁如新的袖口(那里依旧空荡荡的),语气恢复了那种疏离的优雅:
“林小姐好好休息。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会照顾好你的一切需要。有什么要求,也可以随时告诉他们。” 他微微欠身,如同最体贴的主人,“我期待着你…早日康复。”
说完,他不再看容溪一眼,对旁边的卡尔医生点了点头,便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病房。厚重的实木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内外。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滴声和容溪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她躺在那里,身体僵硬,眼神空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过了许久,她才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起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轻轻抚上自己的额头。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路德维希意图擦拭时带来的、冰冷而充满压迫感的空气。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枕边那块洁白柔软的湿毛巾。
那毛巾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洁白无瑕。
容溪的指尖,带着冰冷的恨意,狠狠掐进了毛巾柔软的纤维里,留下几道深深的褶皱。
如同掐住了那条优雅毒蛇的七寸。
“路德维希·冯·克莱斯特…”
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眼中燃烧着淬毒的火焰:
“今日之辱,他日…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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