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审判的利剑,悬停在墙角那个盖着破木板、堆着旧衣服和脸盆的水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容溪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以及水缸里那个学生极力压抑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呼吸声。
“那是什么?”巡捕的声音带着狐疑,迈步就要上前查看。
“巡捕老爷!”容溪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身体也恰到好处地晃了晃,似乎随时要晕倒,
“那…那是装水的缸子,还没用呢…上面堆的都是我的破烂…脏得很…”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捂住胃部,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我胃疼的老毛病犯了…刚躺下…就被您二位…吓…吓着了…”
她本就脸色苍白,加上刚才的惊吓,此刻的虚弱和痛苦倒有七八分真实。
她故意侧身,让巡捕能看到她床上简陋破旧的被褥,以及桌上那袋显眼的糙米。
另一个巡捕用手电照了照容溪的脸,又扫了一眼家徒西壁的房间,皱了皱眉。
这种贫民窟里的穷租客,尤其是孤身女子,榨不出什么油水,还容易惹麻烦。
他拉了拉同伴:“行了,老张,估计那小子从后弄堂跑了!这破地方,藏个人都费劲!别浪费时间了!”
被称作老张的巡捕不甘心地又用手电在水缸上晃了晃,木板纹丝不动,上面的旧衣服和脸盆也毫无异样。
他烦躁地啐了一口:“妈的!晦气!走!”
两人骂骂咧咧地转身,脚步声咚咚咚地下了楼,渐渐远去。
首到楼下彻底没了动静,容溪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己经浸透了里衣。
过了好一会儿,水缸里才传来轻微的响动。
破木板被小心翼翼地顶开一条缝,露出那个学生苍白、沾着灰尘和血迹的脸。
他眼神惊魂未定,又带着深深的感激和一丝困惑。
“他们…走了?”他声音嘶哑。
容溪点点头,指了指门口,示意他小声。
学生费力地从水缸里爬出来,扶着墙站好,对着容溪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谢谢你救了我!我叫李明。”
“容溪。”容溪报上名字,声音还有些发虚,“你…是学生?”
李明点点头,推了推鼻梁上只剩一个镜片的破眼镜(另一个镜片在刚才的打斗中碎了),眼神里有着学生特有的清澈,也有一份超越年龄的沉重:“是。也是…为这个国家做点事的人。”
他没有明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容溪心中了然。
她没有多问,只是指了指自己脸上干涸的血迹:“你受伤了。我这里…没什么药,只有点清水。”
李明抹了把脸,摇摇头:“皮外伤,不碍事。
这里不能久留,巡捕可能还会回来。”
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狭小破旧的亭子间,目光落在容溪脸上,“你…一个人住这里?很危险。”
容溪苦笑了一下:“刚搬来。总比睡大街强。”
李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思考。
他从怀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块还带着些许温热的、粗糙的杂粮饼。
“这个…你拿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饼塞到容溪手里,
“我…我得走了。你自己千万小心!最近外面很不太平,日本人…还有巡捕房的狗腿子,到处抓人。”
容溪看着手里的杂粮饼,又看看李明脸上未干的血迹和破旧的衣衫,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救他,是情急之下的本能。
而他,一个自身难保的“乱党”,却把可能是自己仅有的口粮给了她。
“等等!”
容溪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李明。她快步走到桌边,拿起自己那袋糙米,毫不犹豫地倒出约莫三分之一,用一张旧报纸飞快地包好。
“这个,你拿着。”
她把米包塞给一脸错愕的李明,
“我…还有点。”
她没有解释米的来源。
李明看着手里的米包,又看看容溪清亮却坚定的眼神,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推辞,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容溪…谢谢!这份情,我李明记下了!后会有期!”
他再次深深看了容溪一眼,迅速而无声地消失在黑暗的楼梯口。
亭子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容溪一个人。
她走到老虎窗前,望着外面被夜色笼罩、灯火稀疏的贫民窟,远处租界的霓虹像鬼魅的眼睛。
手里握着李明给的杂粮饼,胃里却没了之前的饥饿感。
她救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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