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格勒 · 雪后初晴
容溪在大都会大酒店的丝绒床褥间醒来,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橡木地板上铺开细碎的光斑。
窗外,涅瓦河上的浮冰折射着晨光,像散落的钻石。
她没有急着起身,而是伸手碰了碰床头柜上的玻璃杯。
昨夜盛的清水表面结了一层薄冰,指尖轻敲,叮的一声,清脆如铃。
早餐送来了:
“сметана”(酸奶油)涂在黑麦面包上,厚厚一层,微微泛黄,像刚搅打的黄油。
“творог”(乡村奶酪)拌着蜂蜜和葡萄干,盛在白瓷碗里,冰凉微酸。
一杯冒着热气的“чай с лимоном”(柠檬红茶),茶汤深红,柠檬片浮在表面,边缘卷曲。
煎蛋配鲟鱼子(奢侈地用银勺舀着吃,鱼子在舌尖爆开咸鲜)
她慢条斯理地吃完,指尖沾了一点蜂蜜,轻轻舔掉。
上午,容溪裹着驼绒大衣,走进夏园。
冬末的园林寂静无人,积雪覆盖着巴洛克雕塑——阿波罗的手指结着冰凌,维纳斯的肩膀披着雪斗篷。
她沿着林荫道散步,靴底碾碎薄冰,发出细碎的咔嚓声。
偶尔有松鼠从枝头跃下,在雪地上留下小小的爪印,又迅速消失在树洞中。
长椅上积了雪,她用手套拂开,坐下。
从口袋里摸出在涅瓦大街买的“баранки”(面包圈),硬脆的圆环,撒着粗盐粒,咬下去有麦香。
一只麻雀落在她脚边,歪头看她。容溪掰下一小块,丢过去。
麻雀啄了啄,又抬头,黑豆般的眼睛映着雪光。
下午,列宁格勒 · "Дом книги"(图书之家)
容溪推开书店沉重的橡木门时,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像是某个沉睡的巨人翻了个身。
暖气裹挟着纸张、油墨与松木炭火的气味扑面而来。
她解开貂皮围巾,指尖扫过门口的木架——那里堆着最新出版的《斯大林同志与集体农庄的春天》,鲜红的封面像一滩泼出去的血。
书店深处,一道墨绿色的天鹅绒帘子虚掩着,边缘己经磨出毛边。
容溪假装翻阅一本《苏联冶金技术大全》,余光却瞥见管理员——一个戴金丝眼镜、鼻尖泛红的老妇人——正用黄铜钥匙打开帘后的玻璃柜。
柜子里是几本没有书脊的厚册子,老妇人取出一本,用袖口擦了擦封皮,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情人的脸。
容溪走近两步,靴跟故意踩响地板。
老妇人猛地合上柜门,钥匙哗啦一响。
"要找什么?"她问,声音像砂纸擦过木头。
"阿赫玛托娃。"容溪说。
老妇人的眼皮颤了颤,镜片后的灰眼睛扫过容溪的貂皮大衣、香港定制的手套,最后停在她左手的祖母绿戒指上。
"民俗区第三排。"她突然说,"靠近火炉,小心受潮。"
火炉边的书架果然歪歪斜斜插着一本《念珠》,1914年的初版。
容溪抽出书时,一只银灰色的书虱从扉页逃窜而出。
赠言己经褪色:
"致S——
愿战争结束前我们还能相见。
1916.2 彼得格勒"
她翻到《灰眼睛的国王》那页,发现"上帝"一词被钢笔画了个圈,页脚有指甲掐出的五角星痕迹。
炉火突然噼啪一响。
容溪没有抬头,但她的紫水晶吊坠在衣领下发烫——有人在哲学区盯着她,呼吸频率像训练过的军人。
她走向小说区,抽出一本1899年版的契诃夫全集。
书皮是深蓝色摩洛哥山羊皮,烫金标题被摸得发白。
书页间滑落一枚10戈比硬币,沙皇时期的尼古拉二世侧脸在炉火光中泛着铜黄。
容溪捏起硬币,发现边缘刻着一行小字:
"Правда в вине"(真相在酒中)
这是俄国谚语的拉丁化变体,但"вине"(酒)一词被刻意拼错成"винe"——多了一个字母"e"。
坐标暗号。
她将硬币藏进手套夹层,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声。
那个盯梢者靠近了两步,又停在了宗教区。
柜台前,老妇人正用放大镜检查一本《普希金诗选》的装订线。
容溪把契诃夫全集和诗集放在桃心木台面上。
"这本不卖。"老妇人按住《念珠》,指甲缝里嵌着黑色油墨。
容溪从貂皮大衣内袋取出一小瓶野牛草伏特加——柏林实验室特制,能缓解神经痛。
老妇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我祖母的止痛药。"容溪轻声说,"听说您风湿病犯了?"
三分钟后,诗集被塞进牛皮纸袋,细绳缠绕七圈,打结方式像绞刑架的绳套。
走出书店时,列宁格勒正飘起细雪。
摆脱跟踪者后,雪越下越大。
容溪呵出的白雾里,悬浮着极淡的蓝色光粒,像另一个世界的雪。
回到酒店,她泡了个热水澡。浴盐是酒店提供的“松木香”,融在水里,泛起碧绿的光晕。
睡前,她翻开契诃夫的书,读到《带小狗的女人》里的一段:
“她望着远处的海,想着自己的人生,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容溪合上书,关灯。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窗外,列宁格勒寂静如谜。
这一天,没有任务,没有杀戮,但有俄罗斯的独特的人文体验,还有雪夜、书和一杯凉掉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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