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浸透骨髓,透支的精神像被抽干的枯井。
容溪蜷缩在荒草丛生的废墟角落里,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尖锐的刺痛。
夜风呜咽,吹在湿透的衣服上,带走仅存的热量,也吹不散脑海里那二十多个麻袋沉甸甸的存在感。
“不能…不能倒在这里…”她咬破舌尖,用那点微弱的血腥味和刺痛刺激自己。
虹口仓库那边的喧嚣似乎平息了些,但追捕的网肯定己经撒开。
这里离仓库太近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凭着本能和最后一点方向感,跌跌撞撞地在黑暗的废墟和狭窄的里弄中穿行。
避开有灯光的地方,避开任何可疑的声响。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好几次差点摔倒。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熟悉的、通往亭子间的、陡峭阴暗的楼梯终于出现在眼前。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开虚掩的房门,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失去了知觉。
……
意识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刺骨的寒冷中逐渐回笼的。
容溪艰难地睁开眼,窗外天色己经蒙蒙亮。
她发现自己躺在那张破板床上,身上盖着那床单薄的粗布被褥,湿透的衣服被胡乱丢在一边,只穿着里衣。
是谁?
她猛地一惊,警惕地坐起身!
剧烈的眩晕让她又跌了回去。
“你醒了?”
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明!
他端着一个破搪瓷缸,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正担忧地看着她。
他显然在这里守了不短的时间。
“你…你怎么进来的?”
容溪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警惕。
“昨晚听到动静,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就上来看看。”
李明把水递给她,解释道,“发现你浑身湿透,昏迷在地板上,额头烫得吓人。我就…帮你把湿衣服脱了,盖上了被子。”
他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但眼神坦荡。
容溪接过水,温热的触感让她冰冷的手指稍微恢复了些知觉。
她小口啜饮着,热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
高烧?大概是跳河受寒加上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双重打击。
“谢谢…”她低声道,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
李明在她床边的小凳子上坐下,神情严肃,压低了声音:“昨晚…虹口三井仓库出事了。二十多袋上等大米不翼而飞!现场只留下一个用报纸剪的‘幽灵’标记。守卫说听到了缺口塌方的声音,追进去时只看到一个黑影跳河跑了…巡捕房和日本人的便衣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在那片区域大肆搜捕,风声紧得很。”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容溪苍白的脸,“容小姐…是你干的?”
容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喝着水。热水带来的暖意似乎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
她看着李明,这个被她救过一次、又在她昏迷时照顾她的进步学生。
他的眼神里有震惊,有担忧,更深处似乎还有一种压抑的…激动?
“是我。”容溪放下杯子,坦然承认。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些米,是他们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赃物。我拿走了。”
李明倒吸一口凉气,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容溪承认,还是让他心头巨震!
二十多袋大米!在守卫森严的仓库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
这简首…匪夷所思!
他看着眼前这个清瘦、虚弱、甚至还在发烧的女子,实在无法将她与那个搅得日伪鸡飞狗跳的“幽灵”联系起来。
“你…你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问。
“我有我的办法。”容溪避重就轻,她现在不想暴露空间的秘密,那太过惊世骇俗。
“重要的是,这些米,不能烂在鬼子的仓库里。它们该去的地方,是那些在闸北废墟里、在收容所里饿肚子的人手里!”
她想起报纸上那些面黄肌瘦的难民照片,语气斩钉截铁。
李明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所有的震惊都化作了强烈的认同和钦佩!
“说得好!容小姐!不,‘影’!你做得对!太对了!”
他激动得几乎要拍案而起,又强行压低声音,“这些米,就是打向那些畜生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容溪被他强烈的反应感染,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血色。
她问道:“你有办法,把这些米安全地送到需要的人手里吗?匿名,绝对不能暴露来源。”
李明立刻冷静下来,他推了推那仅剩镜片的眼镜,眼神变得锐利而沉稳:“有!闸北有几个由教会和慈善人士秘密维持的粥棚和救济点,主要收留老人、妇孺和伤员,情况最危急。巡捕房和日本人盯得紧,他们不敢公开接收大批不明来源的粮食,但如果是‘神秘人’半夜悄悄送来的…他们心照不宣,一定会想办法分发下去!”
他显然对地下救助网络非常熟悉。
“好!”容溪精神一振,“地点,时间,交接方式。”
李明快速地在脑中盘算,然后报出了两个相对隐蔽、靠近废墟边缘的救济点位置,以及一个深夜交接的暗号。
“米在哪里?”李明问出了关键问题。二十多袋米,体积庞大,目标太显眼了!
容溪看着他,目光沉静:“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确保,在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有人接应。我会把米‘送’到。”
李明看着她笃定的眼神,虽然满心疑惑那二十多袋米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但出于信任(或者说对“幽灵”能力的敬畏),他重重点头:“放心!我亲自去安排接应!绝对稳妥!”
接下来的两天,容溪如同真正的幽灵般蛰伏在小小的亭子间里。
高烧在李明偷偷弄来的几片退烧药作用下,终于退去,但精神力的透支恢复得极慢,头依然隐隐作痛,像有根针在里面搅动。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就强迫自己喝下李明送来的稀粥,默默积蓄着力量。
李明则如同上了发条,利用学生身份和各种掩护,在闸北的废墟和隐秘的救济点之间穿梭,小心翼翼地安排着一切。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振奋。
“幽灵”的存在,像一道划破黑暗的微光,让他看到了另一种抗争的可能。
约定的深夜终于到来。月隐星稀,寒风凛冽。
容溪换上一身最深的黑衣,用布巾蒙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意念沉入空间。那堆叠如小山般的麻袋,散发着沉甸甸的谷物气息。
第一个救济点,位于一片被炸毁的教堂残骸后面,由几个半塌的窝棚组成。
黑暗中,隐约能看到几个佝偻着身子、裹着破毯子的人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容溪如同壁虎般贴着断墙,确认了李明留下的暗号标记——一块不起眼的碎瓦片被摆成了特定角度。
她屏息凝神,意念集中,锁定窝棚旁边一小片相对平坦、避风的空地。
“出!”
无声无息,十个鼓鼓囊囊的米袋如同变魔术般凭空出现在空地上!整齐地码放好。
做完这一切,容溪感觉脑袋又是一阵熟悉的抽痛,但还能忍受。
她迅速隐入更深的黑暗,朝着第二个救济点赶去。
第二个点在一处废弃的学校操场角落,同样有暗号标记。
如法炮制,剩下的十几个米袋也悄然出现在指定位置。
当最后一袋米安稳落地,容溪靠在冰冷的断墙后,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里衣,头痛得几乎要裂开。
但她心中,却涌动着一种奇异的暖流和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她做到了!
她不仅偷了,还把这些不义之财,送还给了真正需要它的人!
她没有停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第二天中午,李明几乎是跑着冲上亭子间的楼梯的。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兴奋,眼睛亮得惊人!
“成了!容溪!成了!”他压低声音,却压不住那份亢奋,
“米!全都收到了!一点不少!那几个粥棚的负责人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他们连夜就把米藏好了,今天己经开始偷偷往稀粥里加料了!你是没看到,那些老人孩子捧着热腾腾、能照见人影的米粥时,眼睛里那点光…那是活命的希望啊!”
李明激动地描述着,声音都有些哽咽:“现在整个闸北的难民区都传遍了!说是老天爷开眼,派了‘米菩萨’下凡!半夜显灵送米!还有人信誓旦旦说看到了一个黑影,一闪就不见了,就叫‘幽灵’!那些巡捕和日本便衣鼻子都气歪了,可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容溪靠在床上,听着李明的描述,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放松而欣慰的笑容。
头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她仿佛能闻到那热粥升腾起的米香,能感受到那份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暖意。
“那就好…”她轻声说。
李明看着她,眼神充满了敬意和一种找到同路人的热切。
他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异常郑重:“容溪,‘影’…你的能力,你的行动,太重要了!
这不仅仅是一点米,这是给绝望中的人点燃的火种,是狠狠抽在敌人脸上的耳光!”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引荐的庄重:
“‘影’,我的上级…钟先生,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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