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摁进浑浊的泥泞里。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连远处那些摩天大楼的轮廓都被氤氲的水汽泡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些微惨淡的霓虹光晕,鬼火般在雨幕中浮沉。
窗户上蜿蜒流下的雨水,扭曲了窗外晦暗的街景,也扭曲了窗内林墨那张映在玻璃上的脸。
那张脸,属于一个在旁人眼中活得无懈可击的男人。
心理学博士的头衔闪闪发光,诊疗室里永远一尘不染,连书架上那些大部头著作的书脊都排列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理性,是他精心构筑的堡垒,也是他赖以生存的铠甲。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堡垒深处那道最深的裂痕,在每年的这一天,都会准时渗出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疼痛。
二十年前!
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母亲,那个总是带着一身消毒水味和淡淡忧愁的女人。
穿着她最常穿的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
从云山精神病院那栋早己废弃的旧楼顶,决绝地飘了下去。
没有遗书,没有征兆,只留下年幼的他,和一片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抓不住的水泥地。
那个“为什么”,像一根冰冷的铁钉,楔在他心脏最深处,二十年了,从未松动分毫。
桌上的老式台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试图驱散雨夜的寒意,却只勉强照亮书桌的一隅。
林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张边缘微微卷起的旧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穿着那件熟悉的蓝色工作服,站在一栋爬满藤蔓的灰白色建筑前——云山精神病院。
她的笑容很淡,眼神却像蒙着一层看不透的雾,越过镜头,投向某个未知的远方。
照片的背景里,那栋建筑几扇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双双失去焦点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镜头外的人。
“妈,”林墨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二十年了,你留下的谜,还是那么沉。”
窗外的雨声骤然密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仿佛无数只冰冷的手指在急切地叩问。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节奏感,穿透哗哗的雨声,清晰地钻进耳朵。
林墨的眉头瞬间锁紧。
这个时间?
这样的天气?
他放下照片,指尖因为用力微微发白,起身的动作带着一种职业性的警惕。
他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冰冷的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走廊幽暗的光线下,站着一个穿着深色雨衣的人影。
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雨衣湿漉漉地滴着水,在那人脚边汇聚成一滩小小的水洼。
那人手里拿着一个……东西?
一个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方方正正的包裹,边缘被雨水洇湿成深色。
那人似乎知道林墨在窥视,身体纹丝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沉默在门内外对峙。只有雨声喧嚣。
几秒钟后,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不安,咔哒一声拧开了门锁,将门拉开一道缝隙。
冰冷潮湿的空气裹挟着雨水的腥气猛地灌了进来。
“哪位?”
林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
只是微微抬了抬拿着包裹的手,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雨水顺着那人深色的雨衣帽檐滴落,砸在包裹的牛皮纸上,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林墨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对方——没有特征,没有表情,只有一股浓重的、属于室外的湿冷气息。
那人将包裹往前一递,动作干脆得没有丝毫犹豫。
林墨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包裹入手微沉,带着浸透雨水的冰凉和纸张特有的硬挺感。
就在交接完成的瞬间,那人猛地转身。
深色雨衣的下摆划出一个生硬的弧线,大步流星地走向楼梯口。
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地毯吸收,几近于无,迅速消失在楼梯拐角的阴影中。
整个过程快得只在几秒之间,像一场被设定好程序的哑剧。
林墨站在门口,冰冷的包裹贴在掌心,那股寒意似乎顺着指尖爬了上来。
他盯着楼梯口那片吞噬了人影的黑暗,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攫住了他。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牛皮纸包裹,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标识,只有雨水浸染的深色边缘,像一道无声的界限。
他关上门,咔哒的落锁声在骤然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雨声,也隔绝了那个带着湿冷气息的谜。
他回到书桌前,昏黄的台灯光重新笼罩下来。
他将包裹放在光晕中心,手指抚过那冰凉的牛皮纸。
二十年了。
母亲的忌日,一个神秘的不速之客,一份来历不明的包裹。
这三者碰撞在一起,像一块巨石投入他看似平静的心湖,激起的涟漪带着不祥的预兆。
牛皮纸的封口处只用了一道普通的透明胶带粘着。
林墨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冰冷的金属刀柄贴合着手心。
刀锋划开胶带和坚韧的纸纤维,发出“嘶啦”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剥开层层叠叠的牛皮纸,里面露出的,是一份文件。
一份……病历。
纸张是那种老式病历惯用的劣质纸张,边缘泛着陈旧的、不均匀的黄褐色,像是被岁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潮气共同侵蚀过。
纸面摸上去有些粗糙,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黏腻感,仿佛沾染过什么干涸的、不祥的液体。
林墨的目光第一时间被病历夹左上角那个印戳吸引。
印戳的图案有些模糊,但“云山镜像研究所”几个隶书体的字迹,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云山!
那个母亲工作、最终也陨落的地方!
那个早己在都市传说里被渲染成鬼蜮的废弃病院!
一个“研究所”?
他从不知道云山除了精神病院,还有一个什么“镜像研究所”!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撞,发出沉闷的鼓点声。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病历的主体部分。
姓名栏,两个用蓝色墨水笔写下的字,清晰得刺眼:
林墨。
是他自己的名字!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首冲天灵盖,头皮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过,炸起一片麻栗。
谁?
谁会伪造一份写着他名字的病历,在这个特殊的夜晚送到他手上?
恶作剧?
还是……某种警告?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下移,落在“诊断”那一栏。
那里,用一种近乎印刷体的、冷硬而精准的笔迹,写着三个字:
蚀镜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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