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孔不入的冰冷,像亿万根细密的钢针,穿透湿透的衣物,刺入骨髓,冻结血液。每一次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翻滚、撞击河底的礁石或沉木,那刺骨的寒意便混合着新的剧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凌峰濒临溃散的意识上。
沉沦。
身体仿佛不再是自己的,只是一具被黄河怒涛随意蹂躏的残破躯壳。右腿粉碎处的剧痛在冰冷的麻痹下变得遥远而钝重,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牵扯着神经末梢,提醒着死亡如影随形。肺里的空气早己耗尽,窒息的痛苦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喉咙和胸腔。河水带着泥沙的腥涩,不断灌入,带着死亡的气息。
黑暗。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浑浊的河水隔绝了所有光线,只有水流奔涌的咆哮在耳边轰鸣,如同地狱深处万鬼的哭嚎。这黑暗不仅吞噬了视觉,更在侵蚀着他的意志,拉扯着他向那永恒的寂静深渊滑落。
意识,在这冰冷、黑暗、窒息的炼狱中,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咕噜噜……” 一串气泡从他微张的口中逸出,无力地向上飘散。
“活下去……”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在他意识最幽深的角落响起。是那个现代特种兵濒死时的执念?还是古代“阁主”被托付重任后残存的意志?亦或是……宇文拓那张苍老面孔上,那声诡异叹息所激起的、对真相的渴求?
“带阁主……走!” 烛龙最后那声撕裂夜空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混沌的意识中炸开!那双燃烧着决绝与托付的幽火眸子,穿透黑暗,死死地烙印在他的“视线”里!
“呃!” 濒死的身体猛地一颤!
触感!
右手掌心传来熟悉的、冰冷的、带着棱角的坚硬触感!
染血的弧形短刃!
他依然死死地攥着它!即使在无意识的沉浮中,那深入骨髓的求生本能和烛龙用生命传递的执念,也未曾让他的手指松开半分!刀柄上,烛龙那尚未被河水完全冲刷干净的、粘稠而带着一丝诡异余温的血液,此刻成了连接他摇摇欲坠意识与现实世界唯一的、滚烫的锚点!
刀在!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迸射的一粒火星!
左手!摸索!
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左手凭着残存的本能,在腰间疯狂地抓挠!冰冷的皮革腰带……湿透的粗麻衣物……然后!
找到了!
那坚硬、冰冷、表面刻着狰狞龙纹的凸起!
令牌!龙纹令牌!
老杂役最后嘶吼的碎片——“令牌…是…钥匙……”——伴随着洛口仓、瓦岗、李密这些破碎的词汇,如同被激流卷起的碎石,猛烈地撞击着他的意识!
“钥匙……洛口仓……李密……可信……” 这些词句,连同宇文拓那张在浑浊河水中浮现的、叹息的苍老面孔,烛龙沉没前那片染血的衣袂,老杂役决绝的纵身一跃……无数破碎的、沉重的古代记忆碎片,再次与脑海中炸开的现代战场火光、战友的迷彩服碎片、迫击炮弹的尖啸……疯狂地交织、碰撞、撕扯!
“我是……谁?!” 灵魂在无声地嘶吼,被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拉扯得几乎碎裂。
但这一次,那柄染血的刀,那块冰冷的令牌,成了混乱旋涡中两块坚硬的礁石!
求生的本能,被刀柄上烛龙的血和那不容置疑的托付眼神点燃!对宇文拓那声叹息背后巨大谜团的困惑,被令牌冰冷的触感所唤醒!活下去,不再仅仅是为了呼吸,更是为了弄明白这一切!为了不辜负那沉入黄河的牺牲!为了解开那悬在头顶的、名为“影阁阁主”的命运枷锁!
“咳!咕噜噜……” 强烈的意志冲击下,凌峰猛地呛出一大口冰冷的河水,残存的意识在窒息的极限边缘,奇迹般地抓住了一丝微弱的清明!
不能死!不能在这里放弃!
现代特种兵严苛训练中关于水下求生、闭气、减少耗氧的本能记忆,如同被激活的程序,瞬间覆盖了混乱的思绪。
闭气! 尽管肺部如同火烧,他死死咬紧牙关,封闭口鼻。
放松! 对抗着水流撕扯的本能挣扎,强迫僵硬的肌肉松弛下来,减少氧气消耗。
顺流! 不再徒劳地对抗那沛然莫御的暗流,而是感知其方向,让身体像一段沉重的浮木,随着水势沉浮。
水流依旧狂暴,撞击依旧猛烈,窒息感如同跗骨之蛆。但右手紧握的染血短刃,左手按住的冰冷令牌,成了支撑他意志不灭的两根支柱。烛龙幽火般的眸子、宇文拓叹息的苍老面容、老杂役纵身跃水的背影……这些影像在黑暗的水幕中轮番闪现,不再是单纯的混乱碎片,而成了某种……鞭策?某种……必须活下去才能解开的谜题?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是一瞬?还是永恒?凌峰混沌的意识在求生本能和冰冷河水的拉锯中沉沉浮浮。就在那缕微弱的清明也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时——
砰!
后背猛地撞上了一样东西!不是坚硬的礁石,也不是锋利的沉木,而是一种……相对松软、带着韧性、并且……静止的触感!
河底?
水流的速度似乎……变缓了?
光线!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浑浊黄色的光感,刺破了他紧闭的眼睑!
凌峰残存的意识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投入了氧气!他拼尽全力,在剧烈的撞击带来的眩晕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再是绝对的黑暗!
浑浊的河水依旧遮蔽视线,但头顶上方,透过翻滚的泥沙和水流,隐约能看到一片……晃动的水面天光!那光线如此微弱,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瞬间点燃了他求生的希望!
浅水区?岸边?
巨大的惊喜和随之而来的求生欲望,如同电流般贯穿了他麻木的身体!
上去!必须上去!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右手死死攥着短刃,左手紧抓令牌,仅存的左腿(右腿剧痛麻木难以发力)猛地蹬向刚才撞击到的、那疑似河床或水下浅滩的物体!
噗!
身体在浑浊的水流中向上窜起了一小段!
不够!空气!我需要空气!
窒息感己经让他眼前发黑,金星乱冒。肺部像要炸开!
他再次蹬踏!借着水流的浮力,拼命向上挣扎!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右腿的剧痛,消耗着最后一丝力气。
哗啦——!!!
仿佛冲破了一层粘稠厚重的死亡之幕!
凌峰的头颅,猛地破开了浑浊的黄河水面!
“呃啊——咳!咳咳咳!!!”
冰冷、潮湿、带着浓厚土腥味的空气,如同最甘美的琼浆,疯狂地涌入他火烧火燎的喉咙和肺部!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喷出大量的、带着泥沙的浑浊河水,撕扯着胸腔,带来剧痛的同时,也带来了劫后余生的、近乎虚脱的狂喜!
他活着!他冲出了水面!
刺目的天光让他本能地闭上了刺痛的眼睛。耳边不再是纯粹的水流轰鸣,而是震耳欲聋的、近在咫尺的黄河怒涛拍岸声!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动着,撞向……
砰!
他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一个倾斜的、满是淤泥和粗糙砂石的斜坡上!冰冷黏腻的淤泥瞬间包裹了他半边身体。
河滩!是河滩!
求生的本能让他不顾一切地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的淤泥和砂石中,试图固定住自己不被水流再次卷走!右手依然死死攥着那柄染血的弧形短刃,仿佛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冰冷的刺痛和泥土的腥味,却无比珍贵。冰冷的雨水(或是溅起的河水?)打在他脸上,混合着眼泪和泥浆流下。
他活下来了!在烛龙和老杂役用生命换来的机会中,在双重记忆撕扯的混乱深渊里,他挣扎着爬回了人间!
然而,巨大的体力透支、失血、寒冷、剧毒(烛龙伤口毒血的间接影响?)和窒息的后遗症,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刚刚燃起的意识,在确认暂时安全后,迅速被沉重的黑暗和极致的疲惫拖拽着向下沉沦。
眼皮重若千钧,视野迅速模糊、变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凌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头颅,模糊的视线扫过周围的环境。
浑浊汹涌的黄河就在身侧奔流咆哮,卷起白色的泡沫。他趴在一片狭窄、泥泞的河滩上,身后是陡峭的、长满枯黄芦苇和低矮灌木的土崖。雨丝细密冰冷,天色阴沉得如同铅块,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谁……”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稚嫩和惊疑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穿透了风雨和浪涛的喧嚣。
凌峰努力想抬起头,想看清声音的来源,想握紧手中的刀……
但黑暗如同最沉重的幕布,轰然落下。
紧握着染血短刃和冰冷令牌的手,无力地松开了些许,陷在冰冷的淤泥里。身体最后的温度,在风雨中迅速流失。
只有那微弱的、带着惊疑的呼唤,如同幻觉般,萦绕在他沉入无边黑暗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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