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紧贴脸颊，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寒。后背那道撕裂的伤口在剧烈的翻滚后彻底崩开，温热的鲜血如同小溪，沿着冰冷的岩石蜿蜒流淌，带走所剩无几的体温。左胸被弩箭贯穿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筋肉，带来窒息般的灼痛和铁锈味的血腥气。
凌峰趴在冰冷的青铜巨构旁，视野因剧痛和失血而模糊、晃动。黑影那如同跗骨之蛆般怨毒的声音，和那支锁定自己头颅的、淬毒的乌黑弩箭，是死亡最后的宣告。
弦月短刃就在他身下，刀柄末端的弦月徽记，距离那青铜巨构中央的凹槽，仅有咫尺之遥！
咫尺，天涯。
“钥匙……给我……”黑影拄着木棍，拖着扭曲的左腿，如同索命的厉鬼，一步步逼近。他手中的简陋手弩稳如磐石，弩箭的寒芒在洞顶幽绿荧光石的映照下，闪烁着致命的幽光。“……否则……下一箭……穿颅！”
凌峰残破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的咕噜声。视线扫过黑影扭曲的左腿，扫过他拄着的粗糙木棍，扫过他脚下湿滑、布满碎石和苔藓的地面……一个极其微弱、近乎绝望的念头，如同风中残烛，在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顽强燃起。
赌！用最后的生命，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猛地将紧握撬棍的左手，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狠狠砸向身侧一块松动的、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块！
石块被砸飞！带着呼啸，并非射向黑影，而是射向他脚下那片最湿滑、布满青苔的岩石区域！
“垂死挣扎！”黑影不屑地冷哼，目光甚至没离开凌峰的脑袋。他只需轻轻扣动弩机，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就在他分神于飞石的刹那——
凌峰的身体如同被无形之力弹起！他无视了左胸贯穿的剧痛，无视了后背崩裂的伤口，仅存的左腿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配合左臂疯狂一撑！整个身体带着一种决绝的、同归于尽的气势，猛地朝着近在咫尺的青铜巨构凹槽扑去！同时，他紧攥着弦月短刃的右手（尽管手指因剧痛而麻木），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和肌肉记忆，将刀柄末端那冰冷的弦月徽记，狠狠对准凹槽，插了下去！
“你——！”黑影瞳孔骤缩！他没想到凌峰竟敢在弩箭锁定下做如此动作！惊怒之下，手指猛地扣动了弩机！
嗖——！
乌黑的弩箭带着刺耳的厉啸，首射凌峰的后脑！
与此同时！
铮——！！！
一声清越悠长、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的金属鸣响，陡然在幽暗的溶洞中炸开！
弦月短刃的刀柄末端，那银白的弦月徽记，严丝合缝地嵌入了青铜巨构中央的凹槽！整个青铜巨构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嗡——！！！
巨大的、沉闷的、仿佛来自大地肺腑的轰鸣声，以青铜巨构为核心，轰然爆发！整个溶洞都在剧烈震颤！洞顶悬挂的幽绿荧光石疯狂摇曳，投下光怪陆离的乱影！
嵌入凹槽的弦月徽记，骤然爆发出并非能量、而是纯粹由精妙机括运转引发的、如同实质的清冷辉光！这辉光顺着凹槽内预设的、肉眼难辨的沟槽纹路，瞬间流淌至整个青铜巨构的表面！
咔哒！咔哒！咔哒！嘎吱——！
一连串密集如爆豆、又沉重如巨兽苏醒的金属咬合与杠杆运转声，从青铜巨构内部疯狂响起！巨构表面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齿轮，开始缓缓转动！锈迹斑斑的青铜链条如同苏醒的巨蟒，在机括的牵引下猛地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整个“水脉玄关”枢纽，被这柄传承自上古匠神的“机械密钥”，彻底唤醒！
巨大的青铜构件在运转中产生强烈的震动！凌峰扑在巨构上的身体，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猛地弹开！他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摔去！
嗤！
那支瞄准他后脑的淬毒弩箭，擦着他翻滚而过的头皮，狠狠钉在了他刚才扑倒位置的青铜巨构上！箭尾剧烈颤抖！
“什么？！”黑影被这惊天动地的巨变彻底震惊！脚下因震动和湿滑的苔藓一个踉跄！拄着的木棍在湿滑的岩石上一滑！
噗通！
黑影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扭曲的左腿狠狠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
而凌峰，被巨构运转的震动弹飞，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左胸的弩箭被撞击，更深地刺入！他眼前一黑，鲜血狂喷，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在地，意识如同风中残烛，仅靠腰间龙符碎片微弱的震动和怀中弦月短刃冰冷的触感，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这由他亲手唤醒的古代机械奇迹！
嗡鸣声越来越响！巨大的驱动齿轮带动着粗壮的青铜链条！一部分链条深深绞入岩壁，发出岩石被挤压崩裂的闷响！而更多的链条，则猛烈地搅动着下方湍急的暗河！
轰隆隆——！！！
暗河的水流在巨大链条的搅动下，瞬间变得更加狂暴！一个巨大的漩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形成！同时，在溶洞最深处、暗河奔涌的方向，传来一阵沉闷如雷、仿佛万钧巨石被缓缓移开的轰鸣！
一道隐藏在水下的、巨大无比的石闸，正在被青铜巨构的力量，缓缓提升！
狂暴的暗河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着那开启的闸口奔涌而去！水流的速度瞬间提升了数倍！整个溶洞内水汽弥漫，轰鸣回荡，如同巨兽在怒吼！
“不——！！”黑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着那开启的闸门和狂暴的水流，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他知道，一旦凌峰被这水流卷走，带着钥匙进入那未知的通道，一切就都完了！
他强忍着左腿钻心的剧痛，抓起掉在地上的手弩，颤抖着装上最后一支弩箭，再次对准了瘫在岩壁下、气息奄奄的凌峰！
“一起……死吧！！”黑影发出疯狂的咆哮，手指狠狠扣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一股因闸门开启、水流方向突变而形成的汹涌暗流，如同潜伏的巨蟒，猛地从侧方撞上了黑影立足的湿滑河岸！
“呃啊！”黑影猝不及防，本就立足不稳，被这股巨力狠狠掀翻，惨叫着掉入了下方狂暴的暗河漩涡之中！
“咕噜……不……”黑影的挣扎和绝望的呼喊瞬间被湍急的河水吞没，几个沉浮后，便消失在幽暗的漩涡深处，再无踪迹。
溶洞内，只剩下青铜巨构运转的震耳轰鸣，和暗河奔涌的澎湃咆哮。
凌峰瘫在冰冷的岩壁下，看着黑影消失的漩涡，又看向那轰鸣运转、散发着古老辉光的青铜巨构。左胸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意识，失血的冰冷感迅速蔓延全身。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生门己开，水道己成。
但残躯己朽，薪火……如何传？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左手，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向怀中紧贴的弦月短刃。冰凉的墨色刀鞘紧贴着滚烫的伤口。他的手指，不是握向刀柄，而是摸索着刀镡内侧那个微小的弦月凹槽——那里，藏着暗金薄片，藏着洛口仓所有的秘密。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一阵比青铜巨构运转更加沉闷、更加宏大、仿佛来自头顶苍穹的恐怖轰鸣，穿透了层层岩壁和水声，隐隐传来！整个溶洞的震动陡然加剧！无数细小的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崩塌声、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巨大水流彻底失去束缚的、毁灭一切的咆哮！
禹王闸……破了！
李密的大军，踏着无数尸骨，终于攻破了洛口仓最后的天堑！滔天的洪水（或失控的黄河水）正在涌入仓城！
瓦岗……完了！
凌峰的意识在这最后的轰鸣与绝望的呐喊中，如同被重锤击中，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他紧握着刀镡的手指，无力地垂下。唯有那柄沾染着热血与历史尘埃的弦月短刃，依旧静静躺在他怀中，刀镡内侧的凹槽边缘，一点暗金的微芒，在幽绿的荧光和青铜的辉光下，如同不灭的星火，无声地闪烁着。
薪火未熄。
残躯己没。
历史的洪流，裹挟着毁灭与新生的咆哮，正以无可阻挡之势，奔涌向未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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