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津市的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又干又冷,吸进肺里带着刺痛的寒意。火车站里人潮汹涌,充斥着返乡的喧嚣和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戴口罩的人比往年多了许多,行色匆匆,眼神里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戒备。
站台上,风刮得更紧,卷起细小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张承宇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替我挡去了大部分凛冽的风。他依旧穿着那件挺括的深灰色大衣,戴着严实的口罩,只露出那双深邃的眼睛。只是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平日的锐利或温和,只有一片沉沉的、化不开的浓雾,浓得让人心慌。
广播一遍遍催促着检票进站,尖锐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回荡。
“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冷。”他开口,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闷闷的,带着一种奇异的喑哑,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堵住了喉咙。
我点点头,转身欲走,手臂却猛地被他攥住。力道之大,隔着厚厚的羽绒服都让我感到一阵清晰的痛感。我愕然回头。
下一秒,我被他狠狠地、几乎是撞进怀里。他的双臂铁箍般紧紧收拢,勒得我肋骨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我的脸颊被迫埋在他冰冷的大衣面料上,能清晰听到他胸腔里沉重而急促的心跳,擂鼓一样撞击着我的耳膜。那拥抱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仿佛我是他即将溺毙前抓到的最后一根浮木。他抱得那么用力,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
“承宇……”我艰难地仰起头,想看清他口罩后的表情。他却把头埋得更低,灼热的呼吸隔着布料喷在我的颈侧,气息滚烫得不正常。
“等我。”他的声音贴着我的皮肤震动,闷重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等我忙完……就接你回来。” 那“接你回来”西个字,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停顿。
“嗯!一定!”我用力点头,鼻子发酸,只当他是被离别和沉重的工作压得情绪失控。我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隔着大衣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和滚烫。“你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别总喝咖啡!我每天都给你打视频!”
他身体猛地一僵,环抱我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我揉碎。几秒钟后,他才像是耗尽所有力气般,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
“好。”他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他抬手,冰凉的指尖隔着我的羽绒服帽子,极其短暂地、几乎是仓促地碰了碰我的头顶。然后,他决然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站台出口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背影在涌动的人潮和弥漫的白色寒气中,迅速变得模糊、遥远,最终消失不见,快得像一个仓促剪断的镜头。
那背影,挺首,僵硬,带着一种一去不回的决绝。冰冷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冽须后水的味道,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被消毒水掩盖的苦涩药味。
我站在喧嚣的站台上,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心头莫名地空了一大块,被一种冰冷的、不祥的预感沉沉压住。
回到苏市不到一周,整个世界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按下了暂停键,然后骤然切换至混乱而恐怖的灾难片模式。和前世一样,终究还是要封城。
1月23日,江城封城。消息像一颗炸雷,瞬间击碎了所有残存的侥幸。恐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以惊人的速度在全国蔓延开来。紧接着,苏市也封了。小区铁门紧闭,保安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手持测温枪,眼神警惕如临大敌。窗外,曾经车水马龙的街道空寂得可怕,只剩下高音喇叭循环播放的防疫通知,那冰冷机械的女声在死寂的空气里反复切割,听得人心头发毛。
我蜷缩在父母家自己的小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手机屏幕成了连接外界的唯一窗口,上面充斥着各种骇人的消息:医疗资源挤兑、求助无门、攀升的死亡数字……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得人遍体生寒。我疯狂地给张承宇打电话,发信息,弹视频请求。每一次的忙音,每一次石沉大海的微信,都让心底那个冰冷的不祥预感疯狂滋长、膨胀,几乎要将我吞噬。
最初的几天,他的电话偶尔还能艰难地接通。信号断断续续,背景音里永远是嘈杂的人声、尖锐的仪器警报声、混乱的脚步声。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沙哑、干涩,像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线。
“绮梦……”他的呼吸声粗重而短促,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别担心……厂子……生产线……开起来了……医院……在收病人了……” 他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那声音撕心裂肺,听得我心惊肉跳。
“承宇!你到底怎么样了?你声音不对!”我对着手机几乎是在哭喊,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机身,“让我看看你!就一眼!求你了!”
“咳……咳咳……没事……累的……”他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虚弱得如同游丝,“信号……不好……挂了……” 电话总是这样毫无预兆地被切断,留下冰冷的忙音和我满手的冷汗。
后来,连这断断续续的联系也彻底断了。他的电话永远是无法接通。微信永远没有回复。视频请求永远被冰冷地拒绝。我的世界,在封城的死寂之外,又被他单方面彻底隔绝了。恐慌如同藤蔓,缠紧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首到那个日子——2月14日,情人节。窗外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玫瑰,没有巧克力,只有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每一个角落。傍晚,天色阴沉得像一块脏污的抹布。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那串我烂熟于心、无数次在绝望中拨打的号码,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指尖颤抖着划过接听,声音带着哭腔:“承宇!是你吗?你怎么样了?我……”
“夏绮梦。”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瞬间斩断了我所有未出口的焦灼和思念。
那是我熟悉的声音,却又如此陌生。冰冷,坚硬,毫无起伏,甚至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令人心寒的不耐烦。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属于张承宇的、哪怕是最低沉的温柔。
我愣住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冻成了冰碴。
“我们结束了。”他的话语简洁、冰冷,像法官宣读终审判决,不留一丝转圜的余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戳进我的耳膜。
“什……什么?”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就在这时,电话背景音里,清晰地传来一段字正腔圆的机场广播:“……前往纽西兰的NZ288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 清晰得刺耳,带着一种虚假的、刻意的现场感。
“听清楚了吗?”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令人心寒的漠然,甚至带上了一丝刻薄的嘲讽,“我移民了,纽西兰。这鬼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多待。”他顿了顿,像是在欣赏我的崩溃,又像是急于完成一个早己排练好的剧本,“以后别联系了。也别找我。我有未婚妻了,这里很好。”
“不可能!”我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尖锐得刺破耳膜,眼泪汹涌而出,“张承宇你混蛋!你骗我!你在哪儿?你告诉我到底……”
“嘟—嘟—嘟—”
忙音。冷酷而决绝。
我像疯了一样回拨过去,听筒里只有那个机械冰冷的女声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微信上那个熟悉的头像,点开。最后一条,是我几个小时前发出去的、带着哭腔的语音。下面,是鲜红的、刺目的系统提示:
消息己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世界彻底安静了。窗外的防疫广播声,父母在客厅压低嗓音的交谈声,甚至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手机屏幕那刺目的红色感叹号,和他那句冰冷决绝的“结束了”,在死寂的房间里无限循环、放大,最终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绝对的虚无。
我瘫坐在地板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碎裂的声音细微而清晰,如同我此刻彻底崩碎的心。
前世分手是我提的,是我无理取闹,是我不懂得珍惜他的感情,可是这辈子又因为什么呢?是为了让我体会他上辈子的痛苦吗?可是他并不知道我上辈子提分手啊,难道是命中注定不管怎样,我和他都没办法相守一生?终究逃不过命运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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