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卷过刑狱司的青石板，带来一阵萧瑟。苏绣娘的尸身己被安置在验尸房内，冰冷的停尸床上，那尚未完成的《百鸟朝凤图》与散落的五彩丝线，无声地诉说着昨日的惊变。
林昭雪站在验尸台旁，神色凝重。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苏绣娘身上残留的脂粉香，只是此刻，这一切都被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所笼罩。她面前的托盘上，静静地躺着那枚从死者手中取出的缠枝海棠香囊，以及那枚刻着“月”字的玉佩。
香囊的丝线在烛火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那过分鲜艳的红与绿，如同毒蛇的鳞片，刺痛着林昭雪的眼睛。她伸出左手，小心翼翼地拈起香囊。右手……她下意识地藏了藏，那几乎透明的指掌在袖中微微泛着光，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与迟钝感。诅咒的压迫感如影随形，苏绣娘这桩案子，几乎可以肯定是【逆天残页簿】上的第二笔血债了。
“大人，卑职己将现场所有可疑之物带回。”老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几分谨慎。他如今对林昭雪的判断己不敢有丝毫小觑。
谢砚之负手立在一旁，目光深沉如渊，落在林昭雪和那枚香囊之上。他并未催促，只是那无形的威压，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林昭雪定了定神，将所有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作为一名法医，专业是她唯一的武器。她拿起一枚平日里用来挑拣细微物证的银镊，轻轻拨动香囊上的丝线。
“这染料……”她低声道，声音在安静的验尸房内显得格外清晰，“与钱侍郎案中柳氏所用的彩色丝绦，以及我们在奇珍阁所见的那些‘奇物’，其色泽、光感，甚至在不同光线下呈现的细微差异，都高度吻合。”
她取出一片磨制过的薄铜片，置于烛火旁，借着汇聚的光线仔细观察丝线的纤维结构。这些丝线不仅颜色异常，其本身的韧性和细密度也似乎超越了寻常丝绸。
“奇珍阁的染料，钱侍郎的宠妾，如今又出现在苏绣娘的香囊上……这绝非巧合。”林昭雪抬起头，看向谢砚之，“苏绣娘是京城有名的绣娘，对各种丝线染料必然了如指掌。她很可能……是知道了这染料的秘密，或是这香囊背后所牵扯的秘密，才招致杀身之祸。”
比如，这香囊的真正主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苏绣娘手中？香囊夹层中的白色粉末又是什么？
那白色粉末的气味，她记得清楚，与钱侍郎案中柳氏使用的迷香有几分类似，但似乎又更加纯粹，或者说……更加危险。她暂时还没有条件对其进行详细的化学分析，只能先从形态和物理性质上做初步判断。
谢砚之的眸色沉了沉，林昭雪的推断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冷声道：“苏绣娘技艺超群，在京中交游广阔，往来皆是达官显贵内眷。若她真因知晓秘密而被灭口，那这秘密的分量，恐怕不轻。”
林昭雪点头：“正是。而且，凶手使用的毒针淬有剧毒，针法精准狠辣，一击毙命，绝非寻常人所为。这更像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的灭口行动。现场留下的玉佩和这枚香囊，看似将矛头指向了失踪的林清月，但正如大人先前所言，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嫁祸。”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香囊上：“这香囊，看似是林清月的惯用之物，但若苏绣娘是因它而死，那么，它的来历、经手之人、以及最终出现在苏绣娘手中的过程，都至关重要。”
她又想起林府管家的供词，林清月失踪前曾与魏公公府上的人接触，情绪焦躁。魏公公……靖王府……这条线索如同鬼魅般，缠绕在每一处疑点之上。
“阿蛮。”谢砚之的声音打破了沉思。
阿蛮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听令：“大人。”
“彻查苏绣娘的生平背景、所有人际往来，尤其是她与林清月之间是否有过节或密切联系，以及她与靖王府、魏公公府上是否有任何牵扯。”谢砚之的语气冰冷而果决，“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得放过。”
“是，大人！”阿蛮领命，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刑狱司的阴影之中。
验尸房内再次陷入沉寂。老周在一旁默默地整理着验尸的器械，不敢打扰林昭雪的思绪。
林昭雪的注意力转向了那枚特制的毒针。针身乌黑，细如牛毛，针尖闪烁着幽微的蓝光，显然淬有烈性毒药。这种毒针的制作工艺和毒药的配方，绝非寻常渠道能够获得。
“老周，”林昭雪开口，“你可曾见过类似的毒针？或是听说过京中何处擅长制作此类阴损之物？”
老周闻言，放下手中的活计，凑近仔细端详了那枚毒针，眉头紧锁：“回林司首，此针制作之精巧，淬毒之隐秘，老朽从业数十年，也是头一次见。寻常江湖仇杀，多用剧毒，但手法粗糙。军中暗器，虽也歹毒，却与此物不同。这倒像是……某些秘而不宣的内廷秘药，或是……专为某些见不得光之事特制的凶器。”
内廷秘药？林昭雪心中一动。难道此事还牵扯到宫中？但魏公公本就是宫中太监，是靖王心腹，这条线索并不矛盾。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包用油纸细心包好的白色粉末上。这才是眼下最棘手，也可能是最关键的证物。它的成分，它的来源，它的用途……
“大人，”林昭雪转向谢砚之，“这白色粉末，卑职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和器皿进行检验。刑狱司现有的条件，恐怕难以满足。”
谢砚之黑眸微闪：“需要什么，列出单子，本指挥使会着人去办。无论如何，三天之内，本指挥使要知道这粉末和毒针的底细。”
“是。”林昭雪应下，心中却是一沉。三天……对于缺乏现代仪器的古代而言，要分析出一种未知化学品和复杂毒素的成分，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她没有退路。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右手传来的麻木与寒意，开始在纸上写下所需的物品：银炭、烈酒、数种特定矿石粉末、琉璃皿、细颈瓶……她只能依靠古代有限的条件，尝试用蒸馏、萃取、燃烧呈色、以及一些基础的化学反应来进行“土法炼钢”般的分析了。
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卷起的枯叶在庭院中打着旋。林昭雪知道，随着调查的深入，她距离那个庞大而恐怖的阴谋核心越来越近，而她与【逆天残页簿】的博弈，也才刚刚开始。
靖王府……林清月到底是主动投靠的同谋，还是早己控的棋子，亦或是如今己然香消玉殒的下一个受害者？苏绣娘的死，又会牵扯出多少不为人知的黑暗？
林昭雪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无论前路多么凶险，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无辜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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