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八卦田的茭白染成血色,苏芷晴跪坐在浑天仪旁,青铜枢轴上的玉璜泛着荧荧青光。蒲如月撕下衣襟裹住渗血的断臂,哑声道:"二十八宿灯亮了六盏,还剩角、亢二宿未明。"
"需寻星槎遗民相助。"瘸腿老贩拨弄着铜铃,铃舌暗藏的半枚虎符与蒲如月的断刃严丝合缝,"当年谢太后命我等混迹市井,专司接应星路。"
暗渠突传水响,阮明玉浑身湿透爬上岸,怀中紧抱的《武林旧事》浸得发胀:"追兵封了钱塘门,阿蛮...阿蛮带着元军绕去雷峰塔了。"她肩头的箭伤还在渗血,却倔强地指向西南:"艮位星灯在玉皇山紫来洞!"
夜半暴雨如注,众人抬着典籍箱摸上凤凰山。当年贾似道的养乐园己成狐穴,残破的"半闲堂"匾额下,伊本·赫达的青铜义肢突然震颤:"地脉在此分流!"
"轻些!"蒲如月按住正要撬砖的阮明玉。青砖缝隙渗出陈年墨香,竟是宝祐年间枢密院特制的驱虫墨。当最后一块地砖掀起时,成排的磁州窑坛赫然在目,坛口火漆印着"德祐元年腊月封"。
苏芷晴指尖发颤地启封,陆秀夫手书的《临安志遗》滑落在地:"...二月初五夜,携度宗实录至此。后世启者当知,崖山虽覆,火种未绝..."
突然,山脚传来元军特有的鹧鸪哨。瘸腿老贩猛地推开西窗,露出崖边悬垂的竹索:"走采药人的鸟道!老夫替你们点角宿灯!"
"一起走!"阮明玉去拽他衣袖。
"总得有人唱压轴戏。"老贩笑着摸出火折子,脸上的褶子里嵌着临安城的烟火气,"告诉陈丞相,天街张记香饮子铺的甘草汤...还是老味道。"
众人负籍攀索时,山腰腾起冲天火光。角宿铜灯映亮雨幕的刹那,老贩沙哑的《望海潮》穿透雨夜:"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玉皇山紫来洞前,亢宿铜灯竟嵌在道观丹炉之中。蒲如月挥刀劈开炉壁,焦黑的《道藏》残页间,惊现半幅《华夷图》——泉州港的位置密密麻麻注着小楷,皆是陈宜中亲笔的南洋藏书记录。
"有船!"负责瞭望的阮明玉突然低呼。钱塘江湾处,三艘星槎遗民的柚木船正按北斗方位列阵,船首的二十八宿铜灯与山间明灭呼应。
伊本·赫达的青铜义肢突然卡住星象仪:"子时三刻,潮信将至!"
众人抬箱冲下山崖时,元军的回回炮己轰塌紫来洞。最后一箱典籍入舱的瞬间,瘸腿老贩点燃的角宿灯突然爆燃,火光照亮江面暗礁——竟是按《武经总要》水战篇布置的沉船铁索阵!
"转舵!走翼宿位!"星槎首领的吼声带着闽南口音。柚木船擦着暗礁疾驰,船底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当年张世杰沉在此处的铁甲舰,此刻竟成了逃生通道。
晨光染白江面时,苏芷晴在《华夷图》边角发现新墨:"...祥兴二年三月,携《玉海》抵占城。海路星灯,当续于真腊暹粒..."
蒲如月将染血的断刃沉入江中,忽然轻笑:"你猜赵铁柱那莽夫,此刻是不是在奈何桥头骂娘?"
咸涩的江风卷起《武林旧事》残页,苏芷晴望着渐远的凤凰山,忽然听见满城瓦子勾栏的喧哗声。那些深埋地脉的文明火种,正随着潮信,悄然漫向更南方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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