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突然凝固在桅杆之间，十二艘宋代沉船如巨兽脊骨刺破海面。季文渊的湘妃竹扇啪嗒坠地，扇骨上嵌的指南针正疯狂旋转——这些黑檀桅杆表面竟布满细密的磁石碎屑。
"是元人改装的磁暴船！"石步云按住腰间震颤的浑天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年张世杰将军在崖山......"话未说完，赵铁柱突然扯着他扑向礁石后方。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发髻钉入船板，箭尾系着的素帛在晨光中展开，露出血绘的九爪龙纹。
苏芷晴却逆着海风走向潮水退却的滩涂，珊瑚耳坠在颈侧晃出残影。她弯腰拾起半片沾满藤壶的瓷片，突然对着阳光转动角度："季先生，这曜变天目盏的虹光......"
"是八百年前的信物！"季文渊顾不得躲避暗箭，踉跄着扑到瓷片前。他掏出个犀角杯倒满晨露，将瓷片浸入水中。褐釉表面渐次浮现出金丝勾勒的海图，其中一处岛屿标记与《货郎图》中的泥孩儿胎记完全重合。
赵铁柱反手甩出三枚铁蒺藜，暗处传来人体倒地的闷响。这个镖师出身的汉子竟用缆绳在礁石间布下七星索阵，每处绳结都拴着从沉船拆下的铜铃。"石兄，这磁石桅杆会干扰浑天仪。"他割破手指将血涂在眼皮上，"让我用‘血鉴术’看看虚实。"
晨雾中忽然响起羯鼓声，七艘爪哇快船呈新月阵型围拢。苏芷晴解下腰间越罗披帛挥舞，三短两长的节奏让对面船头的老舵工瞳孔骤缩——这是南洋疍民示警的古老暗语。
"他们说是来收'珊瑚税'。"苏芷晴耳语时，指尖在石步云掌心快速划动，用泉州密码传递真实信息："左数第二艘的吃水线有诈，货舱藏着攻城弩。"
石步云突然朗笑上前，鎏金银香薰球在掌心叮咚作响："诸位可知这沉船价值？"他踢开脚边锈蚀的锚链，露出底下青玉雕成的市舶司印信，"单是这方玉印，就抵得上暹罗三年的龙脑贡。"
爪哇船队骚动之际，季文渊正用茶膏拓印磁石桅杆上的纹路。当第十八张宣纸揭开时，他颤抖着拼接出一幅完整的《南海诸岛图》："这些桅杆是活的舆图！磁屑排列暗合星宿走向......"
话未说完，海面突然沸腾。十二艘沉船的货舱同时爆开，数百个密封陶罐浮出水面。赵铁柱嗅到风中飘来的蜜蜡气息，虎目圆睁："是猛火油！快退！"他拽着季文渊后撤时，袖中飞出的铁镖精准击碎三个即将碰撞的陶罐。
石步云却逆着人流冲向最近那艘沉船。苏芷晴抛出的披帛缠住他的手腕，却被他借力跃上腐朽的船板。浑天仪铜环突然自行解体，化作三十六道金光没入船体裂缝。整艘古船竟发出龙吟般的轰鸣，裂开的舱室内赫然露出鎏金铜铸的《宣和博古图》序碑。
"这不是沉船......"季文渊突然癫狂般大笑，"这是移动的藏经舫！张择端当年绘完《清明上河图》后......"一支冷箭打断他的话语，赵铁柱旋身用刀鞘格挡，却发现箭镞竟是失传的北宋军器库制式。
混战中，苏芷晴攀上磁石桅杆。她发间的玳瑁簪突然被磁力吸向东北方，簪头镶嵌的瑟瑟石映出十里外的礁石群。"那里有青铜反光！"她的呼喊被海风撕碎，却让石步云浑身剧震——那正是浑天仪铜环指示的方位。
赵铁柱劈手夺过爪哇人的分水刺，倒转刺柄敲击船板。随着《将军令》节奏响起，十二艘沉船的货舱次第开启，涌出的不是珍宝，而是数以万计的青瓷枕。季文渊扑向最近一个瓷枕，指腹摸到底部微凸的铭文："这是......这是陈寅恪考证过的海商密账！"
正午的烈日突然被阴云吞噬，十八道水龙卷在海天之际成型。石步云怀中的浑天仪残件突然发烫，将他胸口的狼牙吊坠烙出北斗七星图案。苏芷晴见状，突然扯断颈间珍珠项链，将散落的珍珠按星图排列在船板上。
"这是三宝垄的避风诀！"她赤足踏着珍珠方位起舞，素纱裙摆在海风中绽成白莲。说也奇怪，肆虐的水龙卷竟真的转向远离沉船群。赵铁柱趁机抛出浸油的渔网，将漂浮的猛火油罐尽数兜住。
未时三刻，当最后一道阴云散去，十二艘沉船己重新沉入海底。但石步云手中多了一卷泡发的黄麻纸，正是从《宣和博古图》序碑上拓印的。季文渊用茶汤熏显字迹时，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茶盏——这竟是宋徽宗亲批的《南洋藏宝录》！
暮色降临时，五人（包括新加入的疍民老舵工）围坐在云来轩密室。赵铁柱将十八种暗器摊在灯下："伏击者用的兵器跨越三朝九国，像有人刻意收集。"他拿起半枚带毒的箭镞，"但这淬毒手法......分明是泉州蒲家秘传。"
苏芷晴解开贴身锦囊，倒出十二种香料："我在爪哇头领身上闻到迦楼罗香，这种王室秘香会让人产生幻觉。"她将香灰撒在《南海诸岛图》某处，灰烬竟自动聚成爪哇形状。
季文渊突然用瓷片划破指尖，将血滴在拓文上。血珠沿着看不见的纹路蜿蜒，最终汇成八个篆字："熙宁遗宝，磁海为钥"。石步云掌心的狼牙吊坠突然自行飞向海图，稳稳嵌在绘有双屿港的位置。
子夜涨潮时分，十二艘宋代沉船再次浮现。但这次每艘船的龙骨都泛着幽蓝光芒，在漆黑海面上勾画出完整的《千里江山图》。石步云终于明白，这些沉船本就是件横跨百里的巨大文物——大宋最壮阔的航海密码，此刻正在他们眼前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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