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榻硬得硌人，跟杨铮眼下的处境一个德性。
柳氏。
杨铮的指尖着玉珏的边缘。那女人，心思倒是够毒。拿块真玉换走他那块不值钱的赝品，再用这真玉上头所谓“暗记”把他往死里整。要不是清家那老狐狸生性多疑，鼻子又尖，闻出点不对劲的味道，指不定真让那女人得手了。
谢他？杨铮心里只有冷笑。那老家伙不过是怕脏水溅到自己身上。至于退婚？更是个笑话。杨家这张脸还要不要了？只要他杨铮还有用，这门亲事就黄不了。
他在意的，是另一块。柳氏手里那块一模一样的玉，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这才是能咬死人的地方。
找到那玩意的来路，就能把柳氏的皮扒下来，让她知道算计他杨铮是个什么下场。
后院木门“吱呀”一声。一道瘦小的影子溜了进来。是杨小乙。
这小子，倒真是越来越有用了，像条猎狗。
杨小乙几步窜到跟前，压着嗓子，像找着骨头的兴奋：“公子，挖到点东西！”
“说吧。”杨铮眼皮撩了下，有点意外。
“那个李嬷嬷，最近贼头贼脑的，”杨小乙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小的跟了她几天，发现她偷偷摸摸跟两个生面孔碰了两次头。那俩人，看着不像府里的下人。跟到他们下榻的地儿，一打听说是咸阳来的。”
杨铮捻着玉珏的手指停了一瞬。咸阳来的？柳氏的娘家在那边。周管事从驿站取的东西，跟这俩人，脱得了干系？是柳家送了东西，还是派了人过来帮衬？
“还有呢？”杨铮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还有就是……”杨小乙声音更低了，几乎凑到杨铮耳边，“小的找了几个以前在五老爷院里当差的老家伙打听，问五老爷活着的时候，有没有啥特别的玉器……您猜怎么着？”
杨铮终于抬眼，目光像锥子一样钉在杨小乙脸上：“捡要紧的说。”
杨小乙被他看得一哆嗦，不敢再绕弯子，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有个老婆子，眼睛不大好使了，记性却不差。她说，好多年前了，估摸着有七八年了吧，她见过主母……柳氏，手里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珏！跟……跟您手上这块，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铮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千年不变的冷硬表情。两块一样的？
“她还说，”杨小乙不敢停顿，“当时她心里还犯嘀咕呢，说这么好的玉，咋能有两块一样的。后来没多久，就听说……主母把其中一块赏给了五老爷，说是看在族里兄弟情分上，让五老爷戴着养身子……”
“兄弟情分？”杨铮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里的讥诮毫不掩饰，“她柳氏，会跟五叔那种货色讲情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杨茂是什么玩意儿，杨铮心里跟明镜似的。贪财好色，脑子蠢得像猪，还跟柳氏在暗地里互相看不顺眼。柳氏会好心送他玉？除非阎王爷改吃斋了！
“那老婆子还说了什么？”杨铮追问，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玉珏。
“她说……当时主母给玉珏的时候，好像是……挺舍不得，又有点别的意思，她也说不上来。五老爷得了玉，倒是乐得不行，到处显摆。可戴了没几天，就不怎么戴了，跟人说是怕碰坏了，收起来了。”杨小乙绞尽脑汁回忆着，“后来……后来五老爷不是出事了嘛，抄家的时候乱糟糟的，小的……小的顺手就摸了这块出来，当时也没仔细看，就觉得能换几个钱……”
杨铮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根线在飞快地穿梭、连接。
七八年前……柳氏有两块一模一样的玉……赏了一块给杨茂……舍不得……
事情的轮廓，一下子清晰了。
柳氏手里原本就有两块玉。一块是真的，带着所谓的“齐地暗记”；另一块，要么是仿的，要么就是块样子差不多的普通玉。
七八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是想笼络杨茂？还是被杨茂拿捏住了什么短处？或者是别的见不得光的交易？——柳氏不得不把其中一块玉给了杨茂。她给出去的，八成就是那块假的。真的估计她也不敢给。
而杨茂呢？得了这么个东西，起初可能还得意，但那家伙虽然蠢，却也胆小，估计很快就意识到这玩意儿可能是个麻烦，所以戴了几天就藏了起来，对外只说是怕弄坏。
首到杨茂被自己弄死，家被抄了，这块假玉阴差阳错落到了杨小乙手里，最后转到了自己手上。
柳氏手里，还捏着那块有暗记的真品。
所以，当自己拿这块假玉出来当聘礼时，柳氏才会瞬间变脸——她认出来了！这是当年她给杨茂的那块！
然后，她就来了个将计就计。拿出自己手里的真品，让周管事送去清家，再放出风声，把“勾结六国遗民”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好一个一石二鸟！既能除了自己这个碍眼的庶子，又能把手里这块“祸根”给彻底抹干净！
“呵……”杨铮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
柳氏啊柳氏，你可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公子，那……那现在咋办？”杨小乙看着杨铮脸上那瘆人的笑，心里有点发毛，“这老婆子的话，算不算证据？要不，去找族长说说？”
“证据？”杨铮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剩下刀刻般的冷硬，“一个眼神不好的老妈子，七八年前记不清爽的事，算个屁的证据？拿到议事堂上，柳氏随便找几个人一反咬，就成了咱们串通下人诬陷主母！”
他太清楚那些老家伙了。只要事情没捅破天，没威胁到整个杨家的安稳，他们只会和稀泥。为了那点狗屁的“家族脸面”，牺牲他一个庶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点发现，还不够。
远远不够把柳氏一棍子打死。
但是，也够了。
也足够让他……准备接招了。
“公子？”杨小乙见他半天没动静，又叫了一声。
“这事，到此为止。”杨铮把玉珏塞回怀里。他站起身，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别再往下挖了，免得打草惊蛇。”
“啊？”杨小乙一愣，“可是……”
“柳氏既然动了手，就不会这么算了。”杨铮走到窗边，目光投向化不开的夜色，眼神幽深如古井，“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指证咱们。”
得赶紧找到那块假玉。
“你，”杨铮转过身，目光落在杨小乙脸上，“继续给我盯死了主院，特别是柳氏和那个李嬷嬷，还有周管事。八九不离十，那块假的就在她们手里”。
找到那块假的，一切都能迎刃而解。至少自保是不成问题的‘
他倒想看看，这女人，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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