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的院子，还是老样子，墙皮都快掉光了。
就着那豆大的油灯火苗，翻着一本破竹简，看得眼仁发酸。这些日子，杨越那小子倒是时常过来，眼神里全是试探。
哼，小兔崽子，还嫩了点。
那扇木门“吱呀”一声，像是随时要散架似的。杨铮头都没抬，以为是石夯又回来了。
让这家伙今晚守着粮铺，怕是熬不住，想耍懒。
一股子浓郁的脂粉香风钻了进来，腻得慌。杨铮皱了皱眉，这才掀起眼皮。
哟，这不是主母柳氏么？
只见柳氏，着石榴红的曲裾深衣，戴赤金嵌珍珠的头饰，粉黛轻施，眉目如画，晃眼。
杨铮心里冷笑，这娘们，又憋着什么坏水？
杨越那边刚递了话，说她“暂且”安全，这就按捺不住，亲自摸上门来了？
“铮儿……”柳氏进门，涨红着脸，那声音腻歪得能滴出水来，还带着点儿发颤，演得挺像那么回事。
她几步挪到杨铮那张破漆案前，款款一拜，水蛇腰弯得跟快折了似的。
“往日是我糊涂，险些酿成大错，还望你看在越儿的情分上，饶了我吧。”
杨铮心里“呸”了一声。看在杨越面上？那傻小子要不是被你蒙蔽，自己能受这么多罪？
他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挑了挑眉，目光在她那身行头和精心描画过的眉眼上打了个转。
这婆娘，年纪其实不大，收拾收拾，倒还有几分姿色。可惜了，心是黑的。
“主母这话从何说起？一家人，哪有什么饶不饶的。”
杨铮皮笑肉不笑，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个喜怒。他倒要看看，这毒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柳氏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快得几乎抓不住。
但她面上依旧堆着笑，侧了侧身，露出门外捧着食盒的下人：“刚备了些薄酒小菜，想……想跟铮儿赔个不是。”
下人把食盒提进来，在漆案上摆开。一壶酒，几样肉脯腌菜。呵，还真下了点本钱。
杨铮盯着那酒壶，眼神微眯。酒里不会下了药吧？这婆娘的心思，毒着呢。他可不信她会好心请自己喝酒。
柳氏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心一横，拿起酒壶，先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脖子一仰就干了。动作倒是利落。
她放下酒盅，眼圈立马就红了，带着点自嘲的苦笑：“铮儿若是不放心，我自罚三杯，以示诚意。”说着，真又要倒第二杯。
杨铮伸指头按住了酒壶口。“主母这是何苦。”语气还是淡淡的，但心里的警惕一丝没少。演戏演全套，这婆娘是老手。
柳氏顺势放下酒壶，幽幽叹了口气，戏肉来了。
“铮儿，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恨我入骨。玉珏那事，是我不对，险些害了你。如今李嬷嬷也死了，我也算得了教训。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说呢？”
杨铮不接茬，端起自己的空酒盅，示意柳氏给他也倒上。
柳氏手略微一抖，还是给他斟满了。杨铮端起来，凑到鼻尖闻了闻，寻常米酒的辛辣味。他浅呷了一口，没什么异样。
柳氏看他喝了酒，又接着敬了几杯，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试探着开口。
“铮儿年少睿智，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我……我在这杨家，多少还有些人脉脸面。若不嫌弃，愿助你一臂之力，在这杨家站稳脚跟，将来图个好前程。”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全落在杨铮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只要铮儿……能将那枚玉珏，还给我。我发誓，往后对铮哥儿，必定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图穷匕见，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杨铮先是愣了半晌，然后，那股子压了多年的邪火，“腾”一下就窜了上来。
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笑得柳氏那张精心描画的脸都白了。
“哈！哈哈哈哈！”杨铮猛地一拍漆案，酒水都溅了出来。
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柳氏，那眼神，像是要把她活剥了。
“柳氏！你他娘的当老子是傻子不成？”杨铮声音陡然拔高，像头暴怒的野狼。
“助我上位？马首是瞻？就凭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他霍地站起身，几步跨到柳氏跟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把她整个罩住。
柳氏吓得往后一缩，后背“咚”一声撞在门框上。
“你以为你穿得人模狗样似的，说几句软话，摇几下尾巴，老子就会信你的鬼话？”
杨铮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了，这些年憋在心里的火，借着那点酒劲，全喷了出来，
“你拿着那块破玉，想让老子死无葬身之地！要不是杨越那小子还有点良心，老子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你这婆娘，心肝都是黑的！这些年，明里暗里给老子使了多少绊子？我娘怎么死的，你敢说你一点都不知道？现在跟老子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呸！”
杨铮胸膛剧烈地起伏，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想把这毒妇撕碎。
“还想要回玉珏？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去吧！那玩意儿，老子就揣怀里，天天摸着，提醒自个儿，你这条毒蛇，还没死透呢！你的小命，就捏在老子手里！”
柳氏给骂懵了，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
她从没见过杨铮这副样子，凶神恶煞，像要吃人。她那些算计，那些自以为是的手段，在杨铮这毫不掩饰的暴怒面前，全成了笑话。
她张着嘴，想辩解，想求饶，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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