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道一张老脸先是涨成猪肝色，旋即又变得煞白。
他死死盯着杨铮，那眼神恨不得将他剐了，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扼住喉咙的惊恐。
七叔公杨廷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抖个不停。他第一个反应过来。
“家主……家主息怒！此事……兹事体大！万万不可冲动啊！”
其余几个族老也如梦初醒，纷纷附和。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若……若杨铮所言是真，我杨氏一族……”一个族老己经不敢往下想了。
秦法严苛，株连九族并非戏言。一个“谋逆”的帽子扣下来，整个栎阳杨氏，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们怕死，更怕整个家族因为一个女人和一个庶子的争斗而灰飞烟灭。
杨铮冷眼看着这群人的反应，心中一片嘲讽。所谓的家族荣誉、纲常，在生死存亡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杨道沉默下来。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只是被杨铮这个儿子如此拿捏，老脸实在难以放下。
“搜！”杨道只得选择暂时妥协，“去杨铮的院子，还有……柳氏的院子！把那块玉珏给老夫找出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他必须确认，那块玉珏到底存不存在！也必须确认，杨铮手里，到底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七叔公连忙接口：“家主英明！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在查清楚之前……杨铮和柳氏……”他看了一眼杨道，咽了口唾沫，“暂且……暂且收押？”
“押下去！分别看管！不准任何人探视！”杨道几乎是咆哮出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宣泄心中的憋闷与惊怒。
几个家丁立刻上前，粗鲁地将杨铮和柳氏架了起来。
杨铮没有反抗。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至少，在杨道弄清楚玉珏的真相，并掂量清楚其中的风险之前，他这条命还能多喘息几日。
他瞥了一眼柳氏，那女人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
“砰”的一声，木门在他身后关上，落了锁。
杨铮看了看周围。族里没有所谓的“囚房”，临时找了这间柴房，将他扔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干柴枯枝特有的气息。有一道窄窗户，透进几缕光线，勉强还能视物。
“呵。”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
从杨家庶子，到差点被沉塘的“奸夫”，再到如今拿捏着整个家族命脉的“囚徒”，这身份转换得可真够快的。
他寻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靠着粗糙的夯土墙坐了下来。背脊抵着墙面，硌得生疼。
隔壁，或者说不远处的另一间类似的囚室里，大概关着柳氏吧。
那个女人，愚蠢而恶毒，总以为能掌控一切，却屡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外面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家丁的呵斥，没有族老的商议，甚至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显得格外遥远。
杨铮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句话。
杨道派人去搜玉珏了。那块“真”玉珏被他再次藏入母亲的坟茔里，应该不会被发现。
只要找不到那块“真”玉珏，，杨道和那些族老们，就会一首活在恐惧之中。而这份恐惧，就是他杨铮的护身符。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待杨道他们的调查结果，等待他们权衡利弊后的决定。
囚禁的环境是压抑的。空气不流通，光线昏暗，食物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对于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柳氏而言，这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但对于杨铮，这种程度的苦楚，早己习以为常。
他甚至有些享受这种暂时的“宁静”。至少，不用再面对那些虚伪的面孔，不用再费尽心机地去算计。
“笃笃笃。”
轻微的敲击声响起，打断了杨铮的思绪。
他睁开眼，看向那扇唯一的窗户。
“铮公子，小的……小的送了些吃食过来。”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着有些耳熟，似乎是厨房的一个帮佣。
杨铮没有作声。
窗外的人似乎有些不安，顿了顿，又道：“小的……小的把食盒放窗口了。您……您自己取吧。”
脚步声渐行渐远。
杨铮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走到墙边。透过窄窄的窗口，他看到一个简陋的陶制食盒摆在窗台上。
他没有立刻去取。谁知道这食物里有没有被动什么手脚？柳氏能用鸩毒，杨家其他人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
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腹中的空虚。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进，确实有些饿了。
“毒死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杨铮不禁又想到，“除非他们己经找到了那块玉珏，并且有十足的把握撇清关系。”
但这可能性不大。
他又透过窗口向外望了望，确认无人后，才将食盒拿了进来。
是一碗尚有余温的粟米粥，稀得能照见人影，还有两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干饼。
粗粝，难以下咽。
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吞咽着。
活下去，才有机会。
他需要体力，需要清醒的头脑，去应对接下来的一切。
夜色，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柴房内愈发阴冷。杨铮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蜷缩在墙角。
他不知道杨道他们商议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柳氏那边是什么情况。这种与外界隔绝，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他必须忍耐。
就像过去那十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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