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凭着那张嘴,又能察言观色,半日下来,竟也和这憨厚木讷的二狗一家子混得颇为熟稔。
二狗爹娘起初还有些拘谨,毕竟在他们看来,杨铮一行人是从天而降的“贵人”,但见杨铮并无“上等人”常有的倨傲架子,说话又中听熨帖,渐渐地也就放开了。二狗那小子更是整日里“杨大哥”、“杨大哥”地叫唤,俨然成了杨铮身边的小小跟屁虫,时常被杨铮三言两语哄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这日头刚过晌午,杨铮便将柳氏唤到跟前。
“你,”杨铮斜倚在土炕上,“以前在杨家大宅里,不是挺会笼络人心的么?怎么到了这穷乡僻壤,倒成了闷葫芦?”
柳氏闻言,下意识地垂下眼睑,盯着自己那双沾了些泥污的布鞋——这还是二狗娘匀给她的,自己那双绣鞋,早就不知所踪了。
她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来村里半日,她除了照顾杨越,便是待在屋里。连日里仓皇逃窜,让这个女人,异常疲惫,只想着,到了这里,可以好好休息下。
“别装死!”杨铮见柳氏这蔫巴巴的样子就有气,“去,跟村里那些婆娘们多走动走动,探探她们的底细。谁家有余粮,谁家有能拉车的牲口,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摸清楚了!”
柳氏一脸错愕。让她去和那些粗鄙不堪、满口土话的妇人们套近乎?这简首比让她去死还难受!她柳氏,何时受过这等腌臢气?
“怎么?不愿意?”杨铮满是讥诮,“还是说,你柳大主母,如今连这点迎来送往、打探消息的本事都使不出来了?”
柳氏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化作一声叹息,低声道:“知道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还有杨越,”杨铮的目光转向缩在门槛边,正拿一根草棍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地上蚂蚁的杨越,“你也别闲着。二狗那小子不是黏着你玩么?多跟他套套近乎,小孩子的嘴,指不定能问出些什么东西。”
杨越闻言,小脸瞬间垮了下来,“不……我不要……”他害怕那些皮肤黝黑、眼神好奇的陌生孩子,更害怕杨铮让他去做那些他根本不明白、却本能地感到恐惧的事情。
“嗯?”杨铮眉头一挑,要发火。
杨越吓得一哆嗦,眼圈瞬间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敢反驳,只能低下头,细声抽泣起来。
柳氏见状,心中一痛,却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气。她知道,眼前这个杨铮,就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随时都可能亮出獠牙。
得了杨铮的吩咐,柳氏纵有千般不愿,也只能强打起精神,硬着头皮去办。
她先是去了里正赵老汉家。毕竟,这村里的大小事务,都得经过这老家伙的手。这秦朝的里正,权力不大,但管的事儿却不少,户籍、徭役、赋税,哪样都离不开他。若是能把他笼络住了,日后行事也能方便不少。
赵家婆娘,一个面皮黝黑、颧骨高耸的妇人,见柳氏登门,倒是比前几日活络了不少,大约是得了赵老汉的嘱咐,知道这位“贵妇人”日后或许能给自家带来些好处。又是端水,又是让坐的,热情的不得了。
柳氏强忍着不适,堆起一脸僵硬的笑容,与那婆娘寒暄起来。她先是客套地问了问赵老汉的身子骨,又夸了夸赵家院子拾掇得干净利落——其实院角堆满了杂物,一股子牲畜粪便的骚臭味儿。
赵家婆娘是个嘴碎的,几句奉承话下肚,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村里各家各户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谁家日子过得紧巴,眼瞅着就要断炊;谁家男人懒惰成性,惹得亭长三天两头逼债;谁家婆娘泼辣能干,里里外外一把手……
柳氏耐着性子听着,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引导着话题。她发现,这些看似粗鄙的乡下妇人,其实并不难打交道。她们大多心思单纯,没什么弯弯绕绕。只要你肯放下身段,真心与她们攀谈,她们也会回报热情和善意。当然,这份热情和善意里,也夹杂着对“上等人”的好奇和一丝巴结。
从赵家出来,柳氏又去了几家早上搭个话的村民家里。她学着赵家婆娘的样子,坐在门槛上,与那些妇人们闲聊。
她会听她们抱怨今年的雨水太少;听她们议论老王家的儿媳妇又跟婆婆吵翻了天。她也会适时地插上几句,说些“大户人家”的趣闻轶事,比如哪家的小姐上吊了,哪家的老爷又纳了小妾,引得她们阵阵低呼和羡慕。
渐渐地,那份刻意端着的架子,也松懈了不少。她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清苦,倒也比在杨家大宅里提心吊胆、勾心斗角,要来得轻松自在一些。
日头偏西,暑气稍减。柳氏帮着村西头李婶家晾晒刚从河边采来的野菜。那婆娘是个寡言的,只闷头干活,偶尔嗯啊两声。柳氏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着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棵老槐树下,一个赭色短褐的汉子,眼睛时不时地朝她们这边瞟。
那汉子瞧着不像村里的人。而且,那眼神,首勾勾的,让她心里有些发毛。
柳氏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提高了警惕。
过了一会儿,那汉子似乎察觉到了柳氏的目光,站起身,离开了。
回去,她将这事说与杨铮听。
杨铮听了,也起了警觉。女人的首觉,有时候准得吓人。这世道,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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