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的伤口一阵阵抽疼，像无数小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整的毫无睡意。
他斜睨着对面同样翻来覆去烙饼似的柳氏。
“睡不着？”
柳氏没看他，也没吭声，只是死死盯着那片黑暗。
“你真打算去偷那老东西家？”
“偷是肯定要偷的，就看什么时候。这鬼地方，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凶险。你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柳氏不吭声了，黑暗里一张脸憋得通红，半天喘不上气来。这混账，就不能指着他能好好说话！
“去哪儿？”
杨铮似乎早就盘算好了，目光越过那扇快要散架的窗棂，嘴里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咸阳。”
“咸阳？”
柳氏像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从草堆上弹了起来，眸子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还有一丝……抗拒和恐惧。
这婆娘，果然心里有鬼，藏着掖着呢，还想瞒过老子？
“怎么？咸阳那地方，去不得？”
“咸阳……咸阳是国都，天子脚下，王法森严，盘查何其严密，我们这副……这副尊容……如何进得去？”
“盘查森严？”杨铮嗤笑，满是轻蔑和不屑，“这天下，哪一处王土不是盘查森严？你以为躲在这穷山恶水就能高枕无忧？“
”你睁眼瞧瞧，那赵老汉，还有那些个村民，他们是蠢，是没见过世面，但他们不是瞎子！咱们这身皮囊，这副做派，时间久了，迟早要露馅！”
“乡下地方，消息是闭塞，屁大点事都能传得满天飞，但也意味着一旦出了事，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大秦律法，‘非公事毋得擅行’，咱们手里，没‘传’没‘符’，说白了，就是来路不明！一旦被拿住，就是砍头的下场，不如豁出去，去咸阳搏一把，说不定还能搏出条活路来！”
“搏一把？”柳氏的声音有些发颤，“咸阳……咸阳那地方人多眼杂，三教九流，岂不是更容易暴露行藏！你这是疯了！我看你是活腻了，想拉着我们娘儿俩一起陪葬！”
“人多眼杂才好浑水摸鱼，藏污纳垢。”杨铮眼神一冷，语气也变得森然起来，
“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白活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说了，咸阳近。咱们这副德行，缺衣少食，还带着伤，能跑多远？长途跋涉，风险更大。你当杨家是吃干饭的？他们现在知道咱们往南边跑了。咱们偏不遂他们的意，转头，向西去咸阳，让他们扑个空，白忙活一场！”
杨铮这一番夹枪带棒、软硬兼施的分析，条条在理，句句扎心。柳氏被他说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她当然明白杨铮话里的意思，也知道这小子说得在理。这天下之大，对于他们这种没有官府凭证、如同丧家之犬的逃犯而言，几乎没有容身之处。
可是……咸阳……那地方……对她而言，似乎比龙潭虎穴还要可怕。
“我……我娘家就在咸阳。”柳氏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若是……若是被人认了出来……那可如何是好……岂不是自寻死路……连累了越儿……”
“认出来？”杨铮像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如今这副尊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比那路边讨食的还不如。你那咸阳城里的娘家人，怕是见了面也认不出你这位杨家主母吧？说不定还会把你当成乞丐，首接乱棍打出去！”
这话刻薄得，让人恨不得撞死，一了百了。想她柳氏，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简首是把她的脸皮扔在地上踩！
杨铮何等眼力，他敏锐地察觉到，柳氏对去咸阳的抗拒，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被认出来那么简单。她眼神里有惊惧和慌乱。
莫非……这婆娘在咸阳还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或者，是得罪了什么手眼通天、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咸阳，必须去。”杨铮不给柳氏留下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是眼下唯一的活路。你若是不想杨越那小子跟着你一起死在这荒山野岭，就乖乖听我的安排。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柳氏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通红一片，充满了绝望和抗拒，“我不去咸阳！死也不去！你死了这条心吧！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宁愿死在这，也不去受辱！”
“哦？”杨铮嘴角充满了不屑和鄙夷，“那你倒是说说，除了咸阳，咱们还能去哪儿？说出来让我也长长眼，看看你这婆娘到底有几斤几两，是不是只会说大话。”
柳氏被噎得哑口无言，难受得紧。她能去哪儿？这天下之大，对于她这么一个失了势、没了依仗的妇道人家，何处是家？何处又能容身？
情急之下，柳氏仍强制争辩道：“我们没有‘验传’！没有‘符节’！怎么进得了咸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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