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一家子，为了明日的栎阳之行，足足折腾到了后半夜。陶罐瓦盆的碰撞，妇人的絮叨，孩童的嬉闹，还有男人的兴奋低吼，吵吵闹闹，首到月上中天，才渐渐平息下去。
这时代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少有这般喧闹至深夜的。
杨铮的伤，经过这两日的休养，加上王猎户那不知名的草药膏，倒是控制住了，不再流脓淌血，只是偶尔还会有些疼痛。体力，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终于，隔壁彻底没了动静，连二狗那条平日里警觉得很的土狗，也打起了呼噜。
杨铮给柳氏使了个眼色，轻轻推了推身边己经有些迷糊的杨越。
三人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溜出了二狗家。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柳氏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这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的村庄。
这两日，虽然依旧提心吊胆，但比起之前在杨家大宅的勾心斗角，比起那暗无天日的逃亡，这山野乡村的平静，竟让她生出几分莫名的向往。没有锦衣玉食，却也少了那些噬人的算计。
只可惜，这份平静，很快就要被他们亲手打破了。
“怎么？柳大主母这是动了恻隐之心了？”杨铮的声音，从旁边刺了过来，“你以为杨家那些老东西，会放过这些‘匿奸’之人？到时候，亭卒一到，管你是不是被骗，一体‘论罪’。”
“到时候，这村子，怕是连条狗都剩不下。”
“当还要立牌坊，不嫌累得慌？”杨铮见她不语，又补了一句，语气愈发刻薄。
柳氏被气得差点暴走，却又无话可说。是啊，她自己都快自身难保了，哪还有资格去同情别人？她现在做的，不就是在把这些人往火坑里推吗？
杨越站在一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先前只知道大哥和母亲要利用二狗一家，却没想到，这利用的背后，竟是如此不堪，甚至可能搭上这些无辜村民的性命，让他们遭受牢狱之灾，家破人亡！
他猛地挣脱柳氏的手，转身就想往二狗家跑。他要去告诉二狗，告诉他们真相！
“越儿！”柳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杨越拼命挣扎，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他看着母亲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充满了绝望和自责。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弱小无力。他也开始恨母亲，恨大哥。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坏！
杨铮冷眼看着这一切。妇人之仁，小儿之态，在他看来，都是些无用的累赘。这个世道，本就是人吃人的。你不吃别人，别人就会来吃你。
“时候不早了。”杨铮淡淡地开口，“再磨蹭下去，‘鸡鸣’时分，就不好动手了。”
柳氏松开了捂着杨越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有机会逃脱。她知道，杨铮说得对。眼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那些村民……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声抱歉了。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命吧。
杨铮不再理会这对母子，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赵老汉家的院墙和布局。这老家伙，平日里看着抠抠搜搜，家底想必还是有一些的。这年头，能当上里正的，多少都有些积蓄。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伤口还有些刺痛。
借着夜色的掩护，杨铮悄无声息地翻过了赵里正家那不算太高的土坯院墙。柳氏紧随其后，动作虽然笨拙了些，倒也还算利落。
杨越被两人“挟持”着，安排在了院墙外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望风放哨。他看着大哥和母亲这对配合默契的“雌雄大盗”，心中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的大哥，还是那个会偷偷给他藏好吃的、会耐心教他识字的兄长。他的母亲，还是那个雍容华贵、对他百般呵护的慈母。
可现在……他们都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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