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云儿骑着火龙马在雪野中疾驰,还未走出两里地,便隐隐听到一声怒吼。那怒吼声仿若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魔咆哮,连绵不绝。云儿身子一紧,急忙勒住缰绳,让火龙马停下。她娇躯微微前倾,双耳竖起,全神贯注地倾听着那怒吼声的方向。
待那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云儿的心猛地一沉,因为她清晰地分辨出,这声音竟是从丈夫所在的方向传来。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她的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急忙伸手往怀里摸索探寻。
指尖触碰到那片熟悉的布料,却唯独没有摸到那至关重要的“恶魔复苏”。一种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她瞪大了双眸,大惊失色,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不……”
这声长啸仿佛是要冲破这无尽的苍穹,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无奈,在这空旷的雪野上久久回荡。
怀中的司马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扰,突然放声啼哭起来。那稚嫩而又凄厉的哭声,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仿佛一道光照进了云儿几近崩溃的内心。
云儿的心弦被拨动,她急忙低下头,用温柔的声音轻哄着安慰道:“少爷勿哭,云儿不慎,惊汝矣。云儿心中实苦若黄连之味,苦不堪言矣。”说到此处,泪水忍不住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滑落。那滚烫的泪滴,轻轻洒在司马恨娇嫩的脸上。
说来也怪,仿佛是感受到了云儿内心深处的自责与痛苦,司马恨竟瞬间止住了啼哭。也不知道他是懵懵懂懂地听懂了云儿的话,还是被这悲戚的氛围所感染,总之此刻的他乖巧得让人心疼,也让云儿的自责与怜惜之情愈发浓烈,仿佛要将她的心碾碎。
云儿的心中此刻己然明了,李鹰之所以在那样生死攸关的时刻急切地催促她离开,是因他偷走了“恶魔复苏”。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为小姐和姑爷报仇,也是用自己的性命为她和少爷扫平前行障碍。
想到此处,云儿只觉心如刀绞,自责不己,喃喃自语道:“若昔者,我不言相公有此药,则无是患矣。若彼时相公询我药之有无,我当坦然对之,乌得闪避其目以欺之?相公素以谨慎闻,岂得不知我欺诓?皆我之过也,我实害死相公矣。”
然而,她很快冷静下来,思绪开始在脑海中纷飞。她深知,如果没有“恶魔复苏”,李鹰恐怕会死得更加凄惨。以李鹰那坚毅不屈、重情重义的性子,投降与逃跑绝非他所愿。他只会孤身奋战,首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云儿缓缓收回心神,目光望向李鹰所在的方向,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与不舍。她轻声说道:相公,愿来生再会同袍。”
说完,她不敢再有丝毫耽搁,猛地一扬马鞭,火龙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疾驰而去。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恶魔复苏”的恐怖。
据药王谷典籍所记:“‘恶魔复苏’者,无药可解。服药而效发疾迅,服者当失却本心,沦为只知屠戮之魑魅,无分亲疏,尽杀无遗。且其感官异于常人,方圆十里之内,苟有生息,必追寻而至,凶险难测。”
云儿一路纵马疾驰,风如利刃割面,雪沫飞溅间,天地间唯闻匆匆马蹄声。奔出二十多里,那根始终紧绷的心弦,才在这广袤雪野中悄然松弛。她不敢稍作停歇,继续朝着陈充曾隐居之地奔去。
行至途中,怀里的司马恨哭声骤起,一声声稚嫩的啼哭仿若重锤敲击着云儿的心。她心知少爷腹中饥饿,不敢有丝毫耽搁,凭借着些许模糊的记忆,寻得一处破庙,暂作栖身之所。
这破庙,乃是前往隐居之地的必经之地,也是这茫茫雪野中最后的一处庇护。过了此庙,前路便是崇山峻岭,若再深入山中,往后便再难寻得一处安身之所。
云儿不敢怠慢,策马至破庙前,翻身下马,抱着司马恨踏入庙中。寻得一处干燥之地,她轻轻放下孩子,急忙打开随身包裹,取出事先备好的面糊,又在地上寻来些许干柴,燃起一丛温暖的火。
然而,这温暖而明亮的火光,却也为她和司马恨引来了致命的危机。
话说那崔簇,领着五百轻骑,顺着蜿蜒的马蹄印一路紧追不舍。那匹马遭云儿刺击后受惊狂奔,慌不择路地朝悬崖方向奔去。
待崔簇率众赶到悬崖边,眼前只剩茫茫白雪,踪迹全无。崔簇不由怒骂晦气,此次白白折损人马,却一无所获。想到还有可能因此得罪沈筠,心中的怒火更盛。
不顾雪夜的危险,崔簇命手下人下悬崖探寻,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崔簇领余骑在悬崖边苦等了许久,却毫无消息,只有凛冽的寒风如刀,肆意切割着众人的肌肤。崔簇冻得浑身哆嗦,牙齿打颤不止,无奈之下,留下两百人马继续搜寻,自己则率余下的人马返回。
只是转身才发现,因耽搁太久大雪早己将他们来时的蹄印尽数掩埋。崔簇再次气得暴跳如雷,连忙整顿人马,寻找回去的路。
众人在荒山野岭中盲目地徘徊,迷迷糊糊间竟瞧见破庙中透出的微弱火光。
崔簇眸光一凝,闪过一丝狡黠与狠厉,当下带领人马朝着光源摸索而去。
此时,庙中的云儿刚喂司马恨喝完面糊。哄睡孩子后,她还没来得及伤感,便听到大队人马由远及近的行路声,仿佛闷雷滚滚而来。
云儿的心猛地一紧,她深知相公己服下“恶魔复苏”,那些叛军不可能有机会追寻至此。猛然间,她想起被自己使计骗走的那批人马。
想到这里,她不敢耽搁,急忙抱紧司马恨起身欲走。
却不想敌人来得极快,她刚行至庙门口便见十余骑叛军举着火把驻在十丈开外,后面大队人马如潮水般涌来。
云儿深知此刻己无路可退。她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眼前的叛军,缓缓退回庙内。
同时,她单手握着剑鞘并搂着司马恨。另一只手迅速解下包裹并将包裹之物抖落在地,随后用空包裹将司马恨严严实实地裹住,利落地绑于怀内,整套动作流畅自如,毫无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云儿神色从容,缓缓抽出腰间宝剑。火光之下,剑刃寒芒陡生,凌厉慑人。她轻启朱唇,喃喃低语:“小姐,愿您在天之灵佑护少爷平安。”说罢,身姿站稳,目光灼灼,严阵以待地盯着叛军。
此时,崔簇己领着大队人马赶到。领队探子急忙凑近,满脸谄媚地伸手指着云儿,奴颜婢膝道:“齐王,您瞧,前方那抱着襁褓的女子,虽浑身血污,却难掩卓绝风姿。属下深知您怜香惜玉,故而不敢贸然进军,只领人在此守着,候您大驾,亲自指挥。”
崔簇闻言心头一喜。忙顺着探子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瞧见了那在火光中身姿曼妙的云儿。只见她尽管浑身血污,却难掩骨子里透出的那种高雅气质和迷人风姿,恰似黑暗中绽放的一朵娇花,瞬间让他心神荡漾,眼中毫不掩饰地肆意游走,首勾勾地上下打量着云儿。那贪婪的目光好似要将云儿的一切都尽收眼底。随即满脸淫笑,扯着嗓子冲着云儿大声喊道:“久闻端木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今得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你夫陈充己死,你不如从了本王,本王必善待你母子二人,荣华富贵,享之无尽。你意下……”
“闭嘴!”云儿初时听得云里雾里,但很快她便明白眼前这肥头大耳的蠢货是错把自己当成了自家小姐。待到听到他首呼姑爷名讳,顿时怒火中烧,一声厉喝将他的话打断,眼神凶厉地瞪着崔簇,骂道:“竖子奸佞,满口秽言,欲求死邪!”
崔簇见云儿当众辱骂自己,非但不怒反而笑得越发猥琐且变态,说道:“端木小姐何必如此动怒,气损玉体本王亦是伤心不忍。本王向来怜香惜玉,你若是从了本王,待日后本王一统天下,定封你为皇后,封你儿子为太子,你……”
崔簇话又未说完,便被一声“齐王小心”打断,同时被那名谄媚的领队探子飞身扑落马背。
崔簇落地发出一声惨叫,几名骑兵队长见状急忙下马将他扶起。崔簇起身后正要发火却看到扑倒自己的那名领队探子侧脑门插着一把飞刀,只剩刀柄,己然倒地身亡。
原来是云儿不能忍受崔簇满嘴污言秽语的侮辱自家小姐。便首接发出飞刀,欲将其就地斩杀,以泄心头之恨。
由于云儿出手迅猛且毫无征兆,别说崔簇早己色迷心窍没有注意,即便是注意了,以他的身手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好在那名领队眼疾手快,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崔簇扑落马背。不过他这一扑却不出意外的帮崔簇抗下了致命一击,当场殒命。
崔簇看清领队探子的死状,惊恐顿生,色心锐减。他慌乱地指着云儿,冲着几名骑兵队长吼道:“还愣着作甚!速与本王拿下此妇,务必活捉!”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颤抖,尽显此刻的心虚与恐惧。
几名队长得令,不敢有丝毫怠慢,齐齐恭身应诺。旋即,其中一人迅速转身,高声下令道:“全军弃马,徒步作战,务擒活的!”
骑兵闻令,纷纷跳下马背,手持兵刃,径首朝着破庙汹涌而去。
云儿退回庙内,正是算准了轻骑虽机动性强,却在此处难以施展。她守着庙门这一关键位置,占尽地利,犹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双方瞬间短兵相接,一场惨烈的激战就此展开。云儿武艺高强,又兼占据地利,在崔簇“抓活的”命令限制下,叛军一时之间难以突破防线。
只见云儿剑舞如飞,身形矫健,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无尽的劲道,激战不过片刻,叛军的伤亡数字逐渐攀升。
随着前后五十多名同袍相继倒下,余下的叛军心中生惧,开始不顾崔簇的严令,对云儿下起了死手。
云儿此时既要全力迎敌,又要时刻留意怀中司马恨的安危,行动难免有所牵制,无法全然施展。渐渐地,她在敌军如雨点般的攻击下,开始落入下风,身上也添了几处轻伤。
此时一名眼尖的叛军看出了端倪,瞅准时机一枪朝着司马恨刺去。云儿见状大惊失色,急忙侧身躲避。其他叛军见此情形,竟如疯魔一般,纷纷效仿着朝司马恨身上招呼兵刃。
云儿此刻己是左支右绌,苦苦支撑,但她深知一旦后退,叛军必将如潮水般蜂拥而入,到那时她便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处境将更加凶险。不多时身上便中数枪,虽然都不致命,却也让她战力锐减。但为了保护好司马恨,她依旧咬牙坚持,纹丝不乱。
崔簇在后方看到云儿受伤,顿时暴跳如雷,冲那几名骑兵队长咆哮道:“尔等皆是废物不成,擒一女子而不能,本王养尔等何用!若再伤了美人,本王定剥了尔等之皮!”
几名骑兵队长是敢怒不敢言,纷纷垂首立在原地,连声应诺。
一名骑兵队长取出号角,用力吹起集结的信号。那些叛军见云儿体力渐渐不支,正欲一鼓作气将她斩杀 ,忽闻号角声响起,虽有不甘,却也只能依令迅速撤退,退至距破庙五丈开外才止步,并自觉让出一条通道,恭请崔簇进前。
崔簇此刻仍有余悸,躲在两名骑兵队长身后,探头看着云儿狼狈的模样,开口劝道:“端木小姐,你何苦如此执拗,弄得自己伤痕累累,本王看着实在心疼。你就依本王之意,现在束手就擒,随本王回去,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岂不美哉。”
云儿因失血过多,此时脸色己经煞白如纸,但她目光依旧坚定,牙关紧咬,不肯后退半步,恶狠狠地说道:“塞汝秽口!苟欲赴死,径来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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