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那惊鸿一蹩,像是掺了无形药引,在花想容的房间中经久不散,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的道心。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寒玉蒲团上,试图将灵台沉入那万古不变的心湖深处,斩断一切无谓涟漪。
可那一点残留的、犹如梦中的人再现,如同最顽固的烙印,竟一次次穿透她精心构筑的冰层壁垒,蛮横地闯进来。
那个男子向她点头致意刹那——道心深处那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此刻依旧在她灵台嗡嗡作响,带着一种令她脊背发凉的余震。
荒谬!简首是她修行生涯最大的笑话!
花想容猛地睁开眼,眸底深处,那素来沉静如古井的墨色,此刻竟有丝丝缕缕难以遏制的暗金流光在激烈地冲撞、撕裂,如同被囚禁的凶兽在咆哮。
她白皙如玉的手死死攥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娇嫩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痛楚非但未能驱散心头的烦躁,反而像滴入滚油的水珠,瞬间激起了更狂躁的烈焰。
一个念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和岩浆般的灼热,在她识海中疯狂盘旋、膨胀,最终凝成无可辩驳的利刃:
那悸动,绝非偶然。是“毒”!是那个人,蔡胥,在她毫无防备的刹那,无声无息种下的“毒”!
她苦修多年,心如磐石,意若寒铁,岂会为一个凡俗男子心神动荡至此?
定是此人身上藏有诡异,或是修炼了某种专门惑人心智的邪门歪道!唯有如此解释,才能稍稍安抚她那颗被搅得天翻地覆的道心。
“必须弄清楚……”花想容的声音在空寂的静室里响起,冰冷、沙哑,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颤抖。
这声音里,七分是探究真相的冷静,三分,却深藏着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被冒犯的惊怒。
她霍然起身,月白色的法衣广袖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素手轻抬,五指如抚琴般在身前的虚空中骤然一抓。
嗡——
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涟漪中心,光芒骤然大盛,一面古朴的青铜圆镜凭空显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
镜面并非寻常的澄澈,而是氤氲着混沌的、仿佛沉淀了万载岁月的烟云之气。
镜框上蚀刻着无数细密繁复的符文,此刻正随着花想容法力的注入,如同活物般次第亮起,流淌着幽邃的暗金光芒。
镜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而古老的嗡鸣,仿佛尘封的凶兽被惊醒。
这面“阴阳古镜”,是她早年在一处上古遗迹中九死一生得来的异宝。能短暂的回溯部分时光,窥视方圆百里内发生过的一切景象,纤毫毕现,甚至能捕捉到元气流转的细微轨迹。
不过代价亦是极大,每一次催动阴阳古境,耗费的心神法力都足以让大能修士当场虚脱。
然而此刻,花想容眼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她毫不犹豫地将体内精纯浑厚的法力,如同开闸泄洪般,源源不断地注入古镜之中。
“溯!”
随着她一声清叱,指尖凝聚的一点精血,如同燃烧的朱砂,猛地弹射在混沌的镜面之上!
嗤——
镜面如同被投入滚烫烙铁的坚冰,瞬间沸腾起来!混沌的烟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撕开、驱散。
镜面深处,光芒流转,无数模糊的光影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落叶,疯狂地旋转、聚合……
终于,影像稳定下来。
溯影古镜的混沌镜面,此刻清晰地映照出醉仙楼雅间内的情景。
画面仿佛隔着一层流动的水波,微微荡漾,却分毫毕现。
镜中,正是今天的场景。
蔡胥,那个身着半旧青衫的男人,正一脸坦然地接过侍女奉上的那坛“花间醉”。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清瘦感,随意地托着坛底。
花想容的呼吸在镜面清晰的瞬间,不易察觉地窒了一刹。
她冰冷的眸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死死锁定在镜中蔡胥那只举着酒盅的手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寸皮肤的纹理,都无所遁形。
只见蔡胥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市井气的狡黠和坦荡。
顿时,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仿佛穿透了镜面,跨越了时空的阻隔,扑面而来。
那香气复杂而霸道,既有百年陈酿的深沉厚重,又奇异地糅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异香。
花想容的目光骤然一凝!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丝异香。
它极其微弱,混杂在浓烈的酒香里,若非她修为精深且刻意探查,几乎难以察觉。正是这丝异香,与她心中的悸动气息,隐隐共鸣!
镜中的蔡胥显深深吸了一口气,满饮此盅,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赞叹与陶醉。
喉结在脖颈上清晰有力地上下滚动着,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颈部的肌肉线条,显出一种近乎粗犷的、属于男性的生命力。
咕嘟…咕嘟…
无声的镜中世界,花想容却仿佛清晰地听到了那液体滑过咽喉、落入腹中的沉闷声响。
那滚动的喉结,在她眼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起伏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精准地砸在她道心深处那刚刚被撼动的冰层之上!
咔嚓——
心湖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清晰的、令人心悸的冰裂之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丹田窜起,瞬间席卷西肢百骸,所过之处,三百年打磨得冰肌玉骨的躯体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起来!
那是一种陌生的、汹涌的、带着毁灭性力量的热流,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灵魂深处骤然苏醒,咆哮着要冲破她引以为傲的冰封道心!
“呃……”一声压抑的、破碎的闷哼,不受控制地从花想容紧抿的唇缝中溢出。
她几乎是仓惶地抬手,冰凉的指尖死死抵住自己光洁的额头,试图用那点冰冷压下识海中翻腾的混乱热浪。
另一只手,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猛地抚上冰凉的镜面。
镜面触手生寒,然而她滚烫的指尖却精准地落在了镜中影像里,蔡胥那上下滚动的喉结位置。
冰与火,在指尖与镜面接触的瞬间,剧烈地交锋。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力度和扭曲的专注,一遍,又一遍,近乎偏执地描摹着、着镜面中那个滚动的凸起。
冰凉的镜面映出她此刻的模样:原本清冷如仙的容颜,染上了一层不正常的、妖异的薄红,如同雪地里骤然盛开的彼岸花。
那双总是深邃平静、仿佛能洞察万古的墨色眼眸,此刻却翻涌着骇人的漩涡——有惊怒,有困惑,有被冒犯的滔天怒火,但更深沉的底色,却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近乎毁灭的…迷醉与渴望。
那灼热的洪流在她道基深处左冲右突,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和一种诡异的、令人战栗的麻痹快意。多年来苦修构筑的冰封世界,在这股陌生的、蛮横的力量面前,竟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毒……好霸道的毒……”花想容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中硬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蔡胥……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镜中的蔡胥终于放下酒坛,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角,脸上是纯粹的、对美酒的满足。
他丝毫不知,自己这粗犷的饮酒姿态,在遥远的静室中,己化为焚心蚀骨的魔火。
花想容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镜中那张坦荡得刺眼的脸,更不敢再看自己映在镜中那双写满失控的眼眸。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扯着灼热的刀片。
不行!绝不能如此下去!
道心若毁,多年苦修付诸东流,等待她的唯有身死道消!
一个带着凛冽寒意的念头,如同北极冰川最深处凝结的冰核,在她混乱翻腾的识海中,逐渐成型,散发出冻结一切的决心:
掌控他!
唯有彻底掌控这个诡异的蔡胥,将他的一切秘密、一切力量、连同这该死的“毒”的源头,都牢牢攥在自己手心,方能斩断这焚身之火,重铸冰心!
冰冷的决心如同磐石压下,暂时遏制住了那焚身的火焰。花想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和西肢百骸的虚软,缓缓收回按在镜面上的手指。指尖离开冰凉的青铜镜面时,竟带起一丝细微的、灼热的白气。
她面无表情地一拂袖,溯影古镜发出一声不甘的低沉嗡鸣,镜面混沌的烟云再次翻涌,瞬间将醉仙楼的景象吞噬殆尽,重归一片迷蒙。古镜的光芒迅速黯淡,最终化作一道流光,隐没于她的袖中。
静室重归死寂,只余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方才镜中那滚动的喉结、汹涌的酒液、还有那丝诡异的异香,依旧在她识海中顽固地盘旋不去。
花想容盘膝坐回寒玉蒲团,强迫自己凝神内视。丹田气海之内,那枚由自身道则凝聚、本应莹白无瑕、冰清玉洁的内丹,此刻表面竟隐隐浮动着一层极其淡薄、却无比顽固的……暧昧粉色光晕!
这光晕如同活物,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的内丹,每一次内丹的律动吞吐灵力,都仿佛在与这粉色光晕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虽极其微弱,却如附骨之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渗透的侵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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