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的手指在户籍文书上轻轻，宣纸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末世时用来记录物资的再生纸。这张薄薄的纸片上，"顾晚"二字写得工整清晰，下面盖着宣和府衙的朱红大印——从此她与永宁府顾家，再无瓜葛。
"想好了？"聂聪的手指在案卷上敲了敲，"一旦落籍，再想回永宁府可就没免税的优待了。"
顾晚抬眼看向衙门外排队的流民。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正对着文书磕头，嘴里念叨着"落叶归根"。她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盛着的不甘与解脱。
"我爹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硬气到底。"顾晚将文书折好塞入怀中，"顾家的根，早被族长亲手斩断了。"
走出衙门时，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顾晚在巷口买了包芝麻糖，油纸包着的糖块在怀里散发着甜香。她想起顾晨书说"不回去"时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像极了父亲教她写第一个字时的神情。
柯家小院里飘着炖肉的香气。顾晚推开门，看见柯表姑正往顾云可手腕上系红绳，老妇人粗糙的手指灵活地打着平安结。
"办妥了？"柯表姑头也不抬地问。
"嗯。"顾晚将芝麻糖放在石磨上，"三日后去凤岭村。"
杨氏突然从厨房探出头，手里举着个焦黄的米糕："冬、冬儿吃..."女人混沌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像是深潭里偶然泛起的涟漪。
顾晚接过米糕，指尖触到杨氏手背上那道陈年的烫伤——那是赵氏因为她打碎一个碗留下的。在末世，这种伤疤她见过太多，但此刻心里却像扎了根刺。
"阿姐！"顾晨书抱着一捆柴火从后院跑来，小脸上沾着煤灰，"我把灶膛都收拾干净了！"
顾晚用袖子擦了擦弟弟的脸，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给你的。"
顾晨书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方青石砚台和两支毛笔。孩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砚台上雕刻的松纹——这是他在永宁府时，只能远远看着堂哥用的"读书人的东西"。
"明儿个我教你写字。"顾晚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就写你名字。"
柯表姑突然咳嗽一声，从袖中摸出块木牌扔在石磨上："拿着，凤岭村的村长是我旧识。"
木牌上刻着只展翅的鹞鹰，背面用朱砂写着个"柯"字。顾晚指尖一颤——这分明是军中传令用的令牌，边缘己经磨得发亮，不知被过多少回。
夜深时，顾晚蹲在井边磨那把精铁小刀。月光下，刀刃泛起森冷的蓝光。她忽然听见厢房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透过窗纸，看见柯表姑正对着盏油灯，往一个褪色的香囊里塞着什么。
老妇人抬头时，顾晚迅速隐入阴影。但那一瞬，她分明看见油灯下摆着幅小像——画中的年轻将领眉目如剑，腰间佩刀上赫然刻着与木牌相同的鹞鹰纹。
回到房里，顾晚从包袱最底层取出个油纸包。展开后，里面是张泛黄的分家文书，父亲的字迹己经褪色，但那个被撕毁的族印依然刺目。她将文书凑近烛火，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手。
"再等等。"她对着虚空轻声道，"等我们在凤岭村扎下根..."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顾晚想起末世时听过的传说——每颗流星都是一个亡魂终于找到了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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