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瓷月影词

凌晨两点，「杰哥咖啡」的咖啡机发出低沉嗡鸣。杰哥擦拭着柜台最里侧的宋代青瓷杯，这是位老顾客临终前留下的物件，冰裂纹釉面摸起来温润又粗糙，杯底还留着道暗红色的月牙形痕迹，像干涸的血迹。指尖刚触到那道痕迹，杯身突然剧烈震颤，釉面泛起细密水纹，映出张陌生女子的脸——柳叶眉下一双杏眼满是惊恐，朱唇微张，似要喊些什么。

铜铃毫无预兆地炸响，声音尖锐得像是指甲刮擦玻璃。穿堂风卷着潮湿的青苔味涌进来，门口不知何时站着个身着藕荷色纱裙的女子。她的裙裾沾满泥浆，绣着金线的裙角还挂着几片枯黄的荷叶，发髻松散，几缕青丝垂在泛着青白的脸颊旁，脖颈处缠绕的白绫勒出深可见骨的痕迹。

“这...这是何处？”女子声音发颤，踉跄着扶住门框，绣鞋在地板上拖出深色水痕，“为何街道上皆是铁铸的匣子在奔走，人皆身着短褐？”她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瞳孔剧烈收缩，广袖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面，“莫不是我被勾了魂，进了阴曹地府？”

杰哥将刚煮好的手冲咖啡推过去，深褐色的液体在青瓷杯中轻轻摇晃。女子猛地后退半步，袖中掉出块带缺口的青瓷片，与杰哥手中的杯子竟是同个纹路。“这黑水...”她盯着咖啡杯，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细小的瓷片，“与孟婆汤的颜色一般，你莫不是要...”

“只是咖啡。”杰哥打断她，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现代人常喝的饮品，提神用的。”他瞥见女子腕间的淤青，以及裙摆下若隐若现的铁链勒痕，“你身上的伤，是被人...”

“政和七年，临安官窑。”女子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我爹是制瓷匠，督造官说要烧出能映出月影的杯子。开窑那日...”她颤抖着触摸咖啡杯，冰裂纹里渗出暗红液体，在咖啡表面晕开莲花形状，“他们把我捆在瓷坯上推进窑炉，说活人祭窑，必出珍品。我攥着最后一个完整的杯子...”

话音未落，小店的灯光骤然变成青白色。杰哥眼前浮现出熊熊燃烧的窑炉，火舌中蜷缩着被铁链束缚的少女，她手中的青瓷杯与自己擦拭的那只一模一样。女子的身形逐渐透明，发间的珠钗化作流萤，她对着咖啡杯轻吟，雾气中浮现出两阙《如梦令》：

骤雨穿堂魂落，杯映千年灾祸。

烈火噬娇躯，化作青瓷残破。

休躲，休躲，且饮咖啡忘我。

穿越时空交错，细品苦香如昨。

往事己成烟，词赋留笺相托。

莫错，莫错，铭记今生一诺。

晨光刺破夜幕时，杰哥发现青瓷杯底多了行细小的血字：“谢君赠饮，来世莫入烧窑门。”而窗外的积水里，几片残破的荷叶正随着微风打着转，叶面上倒映的，是半阙未干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