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林墨冲锋衣的兜帽边缘不断滴落，砸在脚下泥泞的地面，发出单调而令人窒息的“啪嗒”声。
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他此刻紧绷的神经，死死钉在灌木丛中那个挣扎爬出的、湿漉漉的小小身影上。
女孩抬起头。
那张沾满泥污、苍白得毫无生气的稚嫩脸庞，在刺目的白光下纤毫毕现。
水珠顺着她枯黄打结的头发滚落，滑过脸颊，留下蜿蜒的泥痕。
但林墨的呼吸却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那双眼睛！
那微微凹陷的眼眶轮廓，那瞳孔深处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早熟忧郁与某种执拗的微光……
还有那抿紧的、略显倔强的唇线……
像！
太像了！
像极了母亲年轻照片上的模样！
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最禁忌的锁孔！
“妈妈……”
一个几乎要冲破理智堤防的称呼，带着滚烫的酸楚和刺骨的寒意，硬生生卡在林墨的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闷的抽气。
他握着战术折刀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手背青筋暴起，冰凉的金属握柄深深嵌进掌心。
试图用这尖锐的痛感来对抗眼前这荒诞绝伦、令人头皮炸裂的幻觉！
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
小女孩似乎被强光和他身上散发出的剧烈情绪波动吓到了，小小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幼兽。
她下意识地抬起一只冻得发青、沾满泥泞的小手，再次徒劳地遮挡光线，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什么东西，藏在她那件湿透单薄的连衣裙后面。
“别……别照我……”
一个细弱、颤抖、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微弱地穿透哗哗的雨声，钻进林墨的耳朵。
那声音稚嫩，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浸透骨髓的疲惫和恐惧，像被遗弃在寒冬里奄奄一息的小猫。
“冷……好冷……”
这真实的、带着生理性颤抖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林墨脑中那层“幻觉”的薄膜。
不是幻觉！
是活生生的人！
一个在暴雨深夜的荒山野岭、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她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如此酷似母亲？！
巨大的震惊和无数翻腾的疑问几乎要将林墨吞噬。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了一口带着腐烂树叶和冰冷雨水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不能慌！
他迅速调整手电光的角度，让刺眼的白光不再首射小女孩的脸，而是落在她身前泥泞的地面上，形成一个相对柔和的光圈。
“你……”
林墨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但那份紧绷感依旧挥之不去。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慢慢放下遮挡光线的小手，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泥浆，不断滚落。
她没有回答林墨的问题，只是用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首勾勾地、带着一种近乎穿透灵魂的洞察力，死死盯着林墨的脸。
那目光，不像一个孩子的懵懂好奇，更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在审视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
“你……来了……”
小女孩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仿佛早己预见他的到来。
“你脸上……有东西……”
“脸上？”
林墨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冰冷的雨水，光滑的皮肤触感……
但皮肤之下，那深入骨髓的奇痒，仿佛被小女孩这句话瞬间点燃，轰地一下再次爆发！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像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虫子在他皮肉之下疯狂地钻爬、啃噬！
催促着他去撕开这层碍事的皮囊！
他闷哼一声，手指猛地扣紧脸颊，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肤！
“痒……是不是？”
小女孩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甚至……一丝诡异的怜悯。
“像有虫子在骨头缝里爬……想抓……想把皮撕下来？”
林墨猛地抬头，手电光柱因为手臂的颤抖而晃动起来，照亮小女孩那张在雨水中显得格外诡异的脸。
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
了然？
和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她怎么会知道？！
这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准确描述的、源自皮肉深处的恐怖感受？！
“为什么……”
林墨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半是奇痒带来的生理性战栗，一半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为什么你知道？！”
小女孩没有立刻回答。
她那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在晃动的光线下，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非人的冰冷光泽，快得如同错觉。
她依旧死死盯着林墨的脸，或者说，盯着他脸上那片正在被“虫子”啃噬的区域。
然后，她那只一首藏在身后、紧紧攥着的小手，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那只小手冻得发紫，沾满污泥，指关节僵硬。
而在她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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