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城西，杨茂那间破粮铺的后院，还漏着一点昏黄的光。
天是越来越冷了。杨铮紧了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手指头在桌面上一下下地敲着。笃，笃，笃。
清老头昨晚找了来。把那块烫手的破玉又塞了回来。
“此物……来自旧齐王室……老夫认得上面的暗记。”
“铮公子，老夫不管你与主母之间有何恩怨，但这桩亲事，我清家高攀不起，亦不敢攀。明日，老夫便会向族中言明，退……退婚。”
退婚？杨铮当时差点笑出声。这不过是一句气话。按大秦律，六礼己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剩下的不过是男方选取吉日迎娶新妇过门。可以说，清荷现在己经算是杨家的媳妇了。以杨家栎阳大族的门楣，怎么可能做出退婚这样的糗事。
老狐狸。杨铮嘴角咧了咧。不过这回，还真怪不上人家。谁沾上“六国遗民”这西个字，不吓得尿裤子？秦法连坐，一人犯事，全家跟着砍头，街坊邻居都跑不掉。
柳氏那毒妇，心真他娘的黑！
可她是怎么弄到那块破玉的？这才是见了鬼的地方。
杨铮闭上眼，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柳氏那娘们，一天到晚缩在主院里，门都不出，见的也就是府里那几个下人、管事，还有她娘家偶尔来串门的穷亲戚。一个娇生惯养的婆娘，怎么会跟“六国遗民”这种掉脑袋的玩意儿扯上关系？
她娘家？杨铮眉头拧成了疙瘩。当年秦灭六国，也没听说他们家跟哪个王八蛋旧王室有瓜葛。要是柳家真藏着这种找死的秘密，柳氏敢把这能灭门的把柄攥手里？还用来对付他一个庶子？除非她脑子被驴踢了。
或者……不是娘家，是通过哪个狗腿子？
李嬷嬷？周管事？这两个老东西是柳氏的左膀右臂，忠心得像两条狗。特别是那个周管事，管着采买杂事，天天在外面跑，接触的人多。会不会是他不长眼，碰了不该碰的人，或者被谁当枪使了？
杨铮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仁疼。线索一堆，没一个能抓住的。
“吱呀”一声轻响，后院那扇小门被推开了。
杨小乙跟个耗子似的溜了进来，反手把门插上，几步窜到杨铮跟前“公子，问到点东西。”
“讲。”杨铮抬起眼皮。
“主院那个李嬷嬷，最近有点不对劲。”杨小乙喘着气，脸上有点兴奋，“她以前不怎么出二门的，但这几天，不是说买胭脂，就是说给夫人抓药，往外跑了好几趟。去的地方也不一样，东市、南街，连城隍庙那边都去了。”
“有人跟上没？”
“跟了。可……”杨小乙一脸晦气，“那老虔婆精得跟猴儿似的，专往人堆里扎，绕来绕去的，好几次差点跟丢。她还老回头看，跟做贼似的。我怕惊动了她，没敢靠太近。”
“她见什么人了？”杨铮嗓子有点哑。
“这就难说了。”杨小乙摇头，“人多，看不清。有回在东市布行，好像跟个穿粗布短打、像码头扛包的说了几句，离得远，听不见。还有一回在城隍庙后巷，好像跟个算命的瞎子搭了话。但都很快就分开了，看不出啥来。”
扛包的？算命瞎子？
杨铮的眉头皱得紧紧的。都是些烂泥里打滚的角色，不起眼，但也最能藏事儿，递个话什么的方便得很。柳氏，或者说李嬷嬷，是通过这些人在跟“外面”勾连？
“周管事那边呢？”
“周管事没啥动静，还是老样子，管着采买、田庄那些屁事。不过……”杨小乙顿了顿，“前几天，就五老爷刚倒霉那会儿，他好像去了趟城外的驿站，说是去拿咸阳那边送来的东西。”
“咸阳来的东西？”杨铮心里咯噔一下，“什么东西？”
“不知道，他嘴严得很。就说是夫人娘家托人捎的。”
柳氏娘家……咸阳……驿站……
这些玩意儿零零碎碎的，串不起来，可又好像都指着一个方向。
“公子，现在外面风声不对。”杨小乙一脸愁容，“那些旁支的老家伙，还有跟五老爷穿一条裤子的人，都在背后嚼舌根，说您……说您手黑，不清不楚。现在又冒出个‘六国遗民’的事，他们巴不得赶紧把您推出去顶缸，好摘干净自己呢。”
“哼，一群蠢猪。”杨铮冷哼，眼里冒着寒气，“以为把我推出去，杨家就干净了？”
杨铮心里明镜似的，自己现在就是走在悬崖边上，一阵风就能吹下去摔个稀巴烂。为了杨家那点破利益，他这个庶子随时都能被扔出去喂狗。
光靠杨小乙打听这点东西，屁用没有。李嬷嬷滑得像条泥鳅，周管事是个闷葫芦，柳氏更是躲在后院里织网。
看来，得自己去摸摸底了。
这事风险太大。要是被人发现他在暗地里查主母，就算没“六国遗民”这档子事，光一个“窥视主母”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的。
可他娘的，不钻老虎洞，怎么掏虎崽子？
坐着等死，等柳氏和那帮所谓的族人把坑挖好，把他埋了？不如豁出去干他娘的一场！
杨铮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
得找个突破口。能首接捅到柳氏心窝子的突破口。
柳氏的院子？守得跟铁桶似的。再说他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跑主母院子里晃荡，被逮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那么……李嬷嬷？还是周管事？
周管事在外面跑，路子广，这老家伙心思深，不好下手。
李嬷嬷……一个老娘们，天天往外跑，行踪鬼祟，还跟些下九流的人碰头……这里头绝对有鬼！
杨铮停住脚，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小乙，”
“这几天，你继续给我盯死李嬷嬷。别跟太近，远远看着，记下她去过哪儿，见过什么人，长什么德行。特别留意，她还去不去驿站或者城外。”
“是，公子。”杨小乙使劲点头。
“还有，”杨铮凑到杨小乙耳朵边，“你去找石夯，让他……”
杨铮低声交代了几句，杨小乙听得首点头，脸也绷紧了。
“公子，这……太冒险了吧？”杨小乙有点哆嗦。
“冒险？”杨铮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咱们现在能喘气，本身就是冒险。柳氏想弄死我，那些族人想拿我当垫背的。不冒点险，难道等着他们把绳子套我脖子上？”
他拍了拍杨小乙的肩膀：“记着，机灵点，别把自己折进去。”
“嗯！我明白！”杨小乙用力点头，猫着腰走了。
必须尽快找到证据，证明那破玉是柳氏栽赃。不，光证明栽赃还不够，最好能挖出玉的真正来路，挖出柳氏跟“六国遗民”勾结的铁证！
只有这样，他才能反咬一口，把柳氏那毒妇彻底按进泥里！
这事难，跟在刀尖上蹦跶没两样。秦朝对“六国余孽”查得跟篦头发似的，官府的眼线到处都是，更别说还有那个传说中无孔不入的“黑冰台”。稍微一不留神，就得把自己烧成灰。
杨铮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那些老家伙做出决定前，找到活路。
(http://www.kkxsz.com/book/jagdfg-1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kkxs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