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深夜十一点半，屏幕上跳动着"老周"两个字，她揉了揉发皱的合同边角接起，管家的声音带着点焦虑："小姐，国际珠宝展组委会刚来电话，说明天上午十点需要您亲自确认参展细节——今年您是苏家唯一代表。"
"知道了，老周。"她挂了电话，月光透过纱帘在合同上投下银边，那条"联名优先权"的条款还泛着马克笔的银光。
指尖无意识着颈间的玫瑰项链，突然想起顾砚喝祁门红茶时，喉结在月光下滚动的模样。
第二天上午，苏蘅抱着展会手册坐在苏家会议室，金丝边框眼镜滑到鼻尖。
周琳"砰"地推开玻璃门，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急鼓："苏总，您看这展位图！"
手册被翻到参展平面图那页，红色标签在角落标出"苏氏珠宝"的位置——夹在清洁间和消防通道之间，连个像样的过道都没有。
周琳的指甲几乎要戳穿纸页："王启明那老狐狸动的手脚！
上回谈分成他嫌我们要的点数高，说'小公司就该识时务'，现在公报私仇呢！"
苏蘅垂眼盯着那团红标，忽然轻笑一声。
她的手指从角落划到主展厅，在"国际珠宝协会"的展位前顿住："周姐，帮我查查展馆顶部的采光结构。"
"啊？"周琳愣住。
"角落变焦点的戏码，总得有点道具。"苏蘅摘下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去把设计部的镜面装饰全搬来，再让技术组算好自然光源的反射角度——王总不是喜欢给我们找位置么？
那我们就给他演场灯下黑。"
布展当天的展馆像个巨型蜂巢。
苏蘅穿着素白衬衫裙，蹲在展柜前调整最后一片镜面。
王启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刻意的关切："苏小姐，听说你们灯光系统出了点小问题？
设备组说要下午才能装好——"
"王总费心了。"苏蘅没回头，指尖抚过镜面边缘的雕花，"不过我们临时改了布展方案。"
周琳抱着一摞反光板走过来，冲王启明扯出个标准公关笑："苏总说自然光是最好的打光师，您看这顶部的天窗——"她抬手比划，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斜斜切进来，正落在苏家展位的镜面上。
镜面瞬间成了碎钻铺就的河。
第一缕反射光扫过展柜时，路过的参展商脚步顿住。
第二片光斑落在"星轨"系列项链上时，有个戴贝雷帽的外国买手掏出了相机。
等到第三束光在墙面折射出银河般的光带，原本冷清的角落己经围了三层人。
顾砚站在主展厅的香槟塔前，西装袖口被赵子轩拽了拽："顾总，您看苏家展位——"
他顺着对方手势望过去，瞳孔微微收缩。
原本该是暗角的位置亮得晃眼，镜面把自然光切成无数细流，在苏蘅发顶织出半透明的光晕。
她正踮脚调整展柜里的胸针，发尾扫过锁骨，玫瑰项链在光里忽明忽暗。
有个男记者举着话筒挤进去，她侧头笑了笑，发间的珍珠簪子跟着晃了晃——那是苏家祖传的"月露"，他上周在苏宅茶厅见过。
"她...不像传闻里那么软。"赵子轩摸着下巴，"我还以为苏小姐会哭着找家长呢。"
顾砚没接话。
他的视线黏在苏蘅弯起的嘴角上，突然想起昨晚在苏宅玄关，她蹲在满地玫瑰里捡文件时，耳尖红得像浸了酒的樱桃。
原来那不是慌乱，是...故意的？
"顾总？"赵子轩的声音被人群的喧哗盖了一半。
顾砚扯松领带，喉结滚动了一下："去看看。"
他挤过人群时，正听见王启明的声音从展位后方传来，带着点破音："怎么回事？
总电源怎么跳闸了？"
"王总别急。"周琳的声音清清脆脆，"我们今早申请了临时备用电源，刚才怕影响布展没开——现在正好试试效果。"
"叮"的一声，备用电源启动。
苏家展位的灯光比自然光更柔和，镜面反射出的光斑里，"星轨"系列的钻石项链正静静躺在丝绒垫上，每颗碎钻都在说话。
苏蘅转身时，撞进顾砚的目光里。
他站在展柜前，西装裤脚沾了点刚才挤过来时的灰尘，却依然像座山似的稳当。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那条"星轨"，链坠在指尖晃出小半圆："顾先生，这是我新设计的。"
"是你设计的？"顾砚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指节轻轻碰过链坠上的碎钻——和他昨晚在苏宅看到的草图分毫不差，右下角那行"给顾先生的礼物"的铅笔字，此刻正刻在链坠内侧。
苏蘅还没回答，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己经拿着话筒过来："顾总，该您致辞了。"
顾砚垂眼望了她三秒，突然握住她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袖口往上窜，苏蘅的耳尖瞬间烧起来——和昨晚在玄关撞翻花瓶时一模一样的热度。
"各位。"顾砚对着话筒，声音平稳得像钟表齿轮，"有人总以为，好的珠宝只能在主展厅发光。"他转头看向苏蘅，眼尾的弧度软得不像平时的顾总，"但我今天才知道——你家的光，从来不止在展厅里亮着。"
镁光灯"咔嚓咔嚓"闪成一片。
苏蘅望着他喉结处跳动的脉搏，突然想起陈阿姨说的，顾家老爷当年追苏老太太时，绕着苏宅转了三个月的事。
她轻轻回握，指腹蹭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白手起家时握过无数合同的茧，现在正牢牢圈着她的手。
王启明站在人群外，领带歪到锁骨，脸色比身后的消防栓还红。
展会结束时己近黄昏。
苏蘅抱着装展品的箱子往外走，顾砚的车就停在展馆门口。
车窗摇下一半，他的声音混着晚风飘过来："我送你。"
她坐进副驾时，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水味。
车载香薰是新换的，混着点奶盖甜香——和她上次往他咖啡里加的那种一模一样。
"顾先生。"她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霓虹灯，忽然开口，"你今天...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故意说那番话。"她侧头看他，眼尾的泪痣在暮色里若隐若现，"故意牵我的手。"
顾砚没说话，只是把车速放慢了些。
后视镜里，展馆的灯光渐渐变成小亮点，像极了苏家展位里那些会跳舞的光斑。
晚风掀起她的发尾，扫过他搁在档把上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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